山河共渡
第一章 烽烟初遇
咸康三年春,金陵城的柳絮飘得比往年都要早。秦砚裹紧玄色披风,在御史台衙门前下马时,肩头已落了层白绒。他抬手掸去雪絮,瞥见阶下立着个穿月白襕衫的年轻人,正踮脚够墙头探出的一枝早樱。
"这位郎君......"秦砚话音未落,就见那人脚下青砖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倒。他本能地冲过去揽住对方腰肢,触到的却是嶙峋瘦骨。年轻人转头时,发间木簪坠落,三千青丝如墨瀑倾泻,眉眼却清俊得惊人,眼尾一颗朱砂痣在苍白脸色映衬下,像滴未干的血。
"多谢大人救命。"年轻人嗓音沙哑,挣扎着要起身,"小人唐昭,是新补的御史台书吏。"他弯腰去拾木簪,秦砚瞥见他袖口露出的青紫伤痕,想起近日同僚闲谈中说的:新皇登基后大肆清洗旧臣,许多世家子弟被罚入官府为奴。
正思忖间,远处传来急马蹄声。一队金吾卫簇拥着辆朱轮华盖车停在衙门前,车帘掀起,露出太子萧景琰的面容。秦砚正要行礼,却见唐昭突然攥住他衣袖,指尖冰凉:"秦大人,那车辕......"
他话音未落,车辕处的枣红马突然人立而起,华丽的马车轰然侧翻。萧景琰踉跄着爬出车厢,冠冕歪斜,正欲发怒,却见唐昭已冲过去,从马腹下拖出个浑身是血的小童——正是萧景琰最宠爱的幼弟。
"此马被人暗下迷药,车辕也被锯断半寸。"唐昭将染血的木簪递给秦砚,簪头还嵌着半截马毛,"若不是小童贪玩钻进车底,殿下今日......"
萧景琰脸色骤变,盯着唐昭的眼神复杂难辨:"你既知有人图谋不轨,为何方才不直说?"
"无凭无据,贸然提醒恐遭人诬陷。"唐昭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阴影,"小人不过是个书吏,死不足惜,但大人不同。"他转头看向秦砚,眼中似有星火明灭,"秦大人刚正不阿的名声,不该因小人一句空话蒙尘。"
秦砚心头微动。自父亲因直言获罪后,他在朝中处处小心,却不想今日被个无名小卒看透心思。萧景琰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命金吾卫将马匹车辕封存查验,临走前忽然道:"唐昭,明日辰时来东宫当值。"
暮色渐浓时,秦砚在御史台后巷追上唐昭。年轻人正就着井水洗去手上血污,单薄衣衫被风吹得贴在背上。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笑了笑,眼尾朱砂痣随着动作轻颤:"秦大人是来兴师问罪的?"
"为何要冒险救人?"秦砚将随身玉佩解下,塞进唐昭掌心,"你既知我明哲保身,该明白卷入太子纷争对我意味着什么。"
唐昭摩挲着温润的玉坠,忽然凑近。秦砚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苦药味,像是掺着血的艾草香。"因为秦大人的眼睛。"唐昭轻声说,"在您眼里,我不是罪臣之子,不是卑贱书吏,而是......"他顿了顿,喉结滚动,"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夜风卷起满地残樱,落在两人交叠的指尖。秦砚望着唐昭被晚霞染成绯色的侧脸,突然想起幼时读过的一句诗:"愿为双黄鹄,奋翅起高飞。"此刻他才明白,原来心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就像流星划破夜空,明知转瞬即逝,却仍甘愿为此沉沦。
第二章 暗潮汹涌
东宫的夜总是格外漫长。唐昭跪在书房外,听着屋内传来瓷器碎裂声。三日前太子遇刺案的调查毫无进展,萧景琰的脾气愈发暴躁。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极了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进来。"萧景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唐昭起身时眼前发黑,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自入东宫后,他日夜查案,旧伤复发也不敢声张,全靠苦药吊着精神。屋内烛火摇曳,秦砚正在整理案卷,抬头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握笔的手微微一顿。
"查到什么了?"萧景琰揉着眉心问。唐昭展开一卷舆图,指尖点在金陵城郊的一处:"根据马夫供词,马匹是在醉仙楼附近走失的。而醉仙楼的东家......"他看向秦砚,"正是户部侍郎林大人的小舅子。"
秦砚皱眉:"林大人向来谨慎,怎会......"
"正因为太过谨慎。"唐昭截断他的话,从袖中取出半截带血的帕子,"这是从小童衣兜里找到的。经仵作查验,血迹与马匹相符,而帕角绣着的兰花纹样,与林侍郎夫人的陪嫁之物一模一样。"
萧景琰猛地拍案而起:"来人!即刻查封醉仙楼!"
"殿下且慢。"秦砚按住他手背,转头看向唐昭,"若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林侍郎在朝中根基深厚,若无确凿证据......"他顿了顿,目光与唐昭在空中交汇,"不如让唐昭潜入醉仙楼,暗中收集证据。"
唐昭垂眸行礼:"臣愿往。"他没说的是,父亲当年被构陷谋反时,林侍郎也曾落井下石。这不仅是为太子查清真相,更是为自己的家族讨一个公道。
深夜的醉仙楼依旧灯火通明。唐昭换上小厮服饰,混在杂役中搬运酒水。二楼雅间传来阵阵笑闹声,他托着酒壶正要上楼,忽然被人拽进角落。秦砚的气息带着松墨香扑面而来,压低声音道:"小心,林侍郎的长子也在楼上。"
唐昭抬头,正对上秦砚关切的眼神。烛光摇曳间,他忽然想起几日前在东宫值夜,秦砚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他身上,说:"你这样不爱惜自己,是想让我担心吗?"当时他心跳如擂鼓,此刻在这昏暗的角落,那种悸动又回来了。
"放心。"他微笑着拍了拍秦砚手背,"我既敢来,就有把握全身而退。"转身时,秦砚却又拉住他:"明日巳时,城西破庙,我等你。"
醉仙楼的夜愈发深沉。唐昭端着空酒壶走进后厨,在柴房找到了关键证据——染着马血的马鞍和账本。正要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冷笑:"唐昭,果然是你。"
林侍郎长子林玉衡手持长剑拦住去路,剑尖抵在他咽喉:"当年你父亲叛国,今日你也想步他后尘?"唐昭握紧藏在袖中的短刃,余光瞥见窗外闪过一道黑影。是秦砚!他心中一安,故意提高声音:"林公子怕是弄错了,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太子?"林玉衡大笑,"萧景琰自身难保,还能护得住你?"话音未落,寒光乍现,唐昭侧身避开剑锋,短刃直取对方手腕。打斗声惊动了守卫,一时间喊杀声四起。
千钧一发之际,秦砚破窗而入,长剑出鞘,剑气如虹。两人背靠背迎敌,配合默契得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唐昭看着秦砚挥剑的英姿,突然觉得,就算死在这一刻,也不算辜负此生。
当金吾卫赶到时,醉仙楼已一片狼藉。林玉衡被擒,罪证确凿。萧景琰亲自为唐昭包扎伤口,赞道:"唐卿智勇双全,实乃国之栋梁。"他转头看向秦砚,意味深长地笑了,"秦御史举荐之功,本太子也记下了。"
深夜的东宫长廊,秦砚扶着受伤的唐昭慢慢走着。月光如水,洒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疼吗?"秦砚轻声问,指尖抚过唐昭缠着绷带的手臂。唐昭摇头,突然抓住他的手:"秦砚,你说过会等我。"
"我在。"秦砚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惊起一滩宿鸟。两人相视而笑,这一刻,仿佛整个金陵城的喧嚣都与他们无关。他们是彼此的光,在这暗流涌动的朝堂中,照亮对方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