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番外碎光

碎光集

深秋的雨丝斜斜掠过美术学院的铁栅栏，许知夏抱紧怀里沾满水渍的画稿，冲进巷口那家常去的便利店。雨水顺着她浅灰色毛衣的衣摆蜿蜒而下，在瓷砖地面晕开深色水痕。

收银台后的男人抬起头，黑色碎发下是双沉静的眸子。他穿着便利店深蓝色的员工制服，胸前别着"周翊然"的名牌，手腕内侧隐约露出半截荆棘纹身。许知夏注意到他虎口处有道淡粉色疤痕，随着他扫码的动作若隐若现。

"第二杯半价。"他将热拿铁推过来时，指节轻轻叩了叩玻璃柜台。许知夏慌忙伸手去接，咖啡杯在木质桌面上滑出细小的水声。男人忽然低笑一声，抽出两张纸巾垫在她手肘下，动作自然得仿佛重复过千百次。

此后每个阴雨连绵的傍晚，许知夏都会准时出现在便利店靠窗的座位。她摊开素描本，用炭笔勾勒着窗外梧桐叶在雨中的姿态。周翊然偶尔路过时，会悄悄替她续上温水；当她专注画画错过末班车时，他会把自己的黑色伞倚在她桌边，什么也不说就转身继续整理货架。

某个飘雪的深夜，许知夏正在画便利店暖黄灯光下的关东煮锅。画纸上突然落下一片阴影，周翊然倚着货架，手里转着她上周遗落的钢笔："总画静物，不腻吗？"

许知夏仰头，看见他制服口袋露出半截画纸——竟是自己前天遗落的草稿。画面上破碎的路灯与积水里的倒影，被他用钢笔添了几笔流动的星光。"试试画人？"他挑眉，下颌线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锋利。

从那天起，许知夏的速写本里渐渐填满了周翊然的身影。低头擦柜台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阴影，俯身理货架时脊椎蜿蜒的弧度，甚至他皱眉撕关东煮包装的模样，都被她用细腻的笔触定格在纸面。她发现他总在打烊后翻看一本破旧的素描集，扉页泛黄处写着"给最有天赋的学生"。

平安夜当晚，便利店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的瞬间，许知夏踉跄着撞上一个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周翊然的手臂稳稳环住她的腰，声音在耳畔低沉响起："怕黑？"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衣传来，许知夏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黑暗中，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碎发："知夏，我辞职了。"

新年钟声敲响时，许知夏站在美院的画室里。周翊然将那本素描集递给她，内页夹着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五年前某场火灾中，美术老师舍身救出学生的报道。照片里年轻的教师戴着金丝眼镜，笑容温和，而角落里缩着个满脸烟尘的少年。

"当年救我的老师，临终前把这个塞给我。"周翊然摩挲着封面，"他说我该去学画。"

许知夏翻开素描集，里面是无数张未完成的画作：教室窗外的白玉兰、美术室的石膏像、某个女孩在便利店画画的侧影。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便签，歪斜的字迹写着："如果没遇到那场火，我本该和你考上同一所美院。"

泪水模糊了许知夏的视线。她这才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周翊然看着她画具上的美院校徽，眼底闪过的那抹复杂情绪。

"现在还来得及吗？"她哽咽着问。

周翊然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画室窗外的烟花突然在夜空炸开。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知夏，我们重新开始。"

三个月后的清晨，许知夏在画室支起画架。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周翊然身上，他穿着白色的画室围裙，正专注地调色。画布上，少女捧着向日葵回眸，身后是漫天星光。而他新画的那幅《光》里，逆光的少女踮脚触碰画布，指尖仿佛真的能触碰到流动的光晕。

"你看。"周翊然忽然指着窗外。初春的阳光穿过梧桐树新抽的嫩芽，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许知夏转头时，他的吻轻轻落在她发顶："这些都是我们的光。"

傍晚收工时，许知夏在储物柜发现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是本皮质素描本，扉页是周翊然工整的字迹："献给我的缪斯"。内页第一张，是他们初遇那晚的便利店，角落里蜷缩着认真画画的少女，而收银台后的男人正望着她微笑。

画纸背面用铅笔写着："从第一眼就想画你，却怕惊扰了光。"

许知夏抱着素描本走出画室，晚霞将天空染成蜜糖色。远处传来周翊然的声音："知夏，等我一起去看画展？"她转身，看见少年逆着光向她跑来，手中还握着没完成的速写，画面上是她此刻的模样。

风卷起画纸边角，露出背面一行小字："原来我追逐的光，早就落在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