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林小满抱着课本冲进教学楼时,发梢已经缀满细密的水珠。她抬手抹了把脸,正巧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个男生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逆光勾勒出清瘦的轮廓。他怀里抱着一摞物理竞赛资料,指节泛白,眼神却像被雨水打湿的墨,深沉得让人不敢直视。林小满注意到他校服袖口沾着淡淡的机油痕迹,和自己口袋里那架折了一半的纸飞机一样,带着种不属于校园的倔强气息。
"同学,你的书。"她弯腰捡起男生脚边滑落的《费曼物理学讲义》,指尖触到书脊上凸起的烫金字。男生伸手来接时,她瞥见他腕间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条蛰伏的银蛇。
"谢谢。"声音低沉得像深秋的落叶。男生转身离开时,林小满看见他校服后领别着枚银色校徽,边缘有些磨损,在阴暗中泛着冷光。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名叫陆沉的高三学长,是理科实验班的传奇。据说他能徒手拆解老式收音机,能用积分公式推导篮球抛物线,却从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每天放学,他都会骑着那辆改装过的摩托车消失在暮色里,引擎轰鸣声惊飞梧桐树上的麻雀。
而林小满,不过是普通文科班的学生,最大的爱好是在草稿纸上折纸飞机。她的课桌抽屉里堆满各种形状的纸飞机,机翼上写满零散的诗句:"你是我未曾破译的方程式","在平行时空里,我们或许会相遇"。
命运的齿轮在某个午后悄然转动。林小满在图书馆整理旧书时,发现一本泛黄的《雪国》,扉页上用钢笔写着:"献给永远无法抵达的春天"。熟悉的字迹让她心跳漏了一拍——正是陆沉的笔迹。
当她抱着书冲出图书馆时,正撞见陆沉靠在摩托车旁抽烟。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烟雾在他指尖袅袅升起,又被晚风揉碎。
"这本书...是你的?"林小满鼓起勇气递出那本《雪国》。陆沉熄灭香烟,接过书的瞬间,两人的指尖轻轻相触。林小满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而陆沉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温度。
从那天起,放学后的天台成了他们秘密的据点。陆沉教林小满用伯努利原理折飞得更远的纸飞机,林小满则把自己写的诗念给他听。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在水泥地上画出温暖的轮廓。
林小满渐渐了解到陆沉的过去。他父亲是机械厂的工人,在他十岁那年因工伤去世,母亲改嫁后再也没回来。他靠着奖学金和在修车厂打工维持生活,摩托车是用父亲留下的零件改装的,承载着他所有的思念与倔强。
"等高考结束,我想去北方学机械工程。"某个黄昏,陆沉望着远方说。他的侧脸被晚霞染成温柔的绯色,"听说那里的雪很大,像书里写的那样。"
林小满折了架新的纸飞机,机翼上写着:"我想和你一起看北方的雪"。纸飞机乘风而起,掠过教学楼的尖顶,消失在暮色里。
然而,命运总爱捉弄人。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时,陆沉的摩托车出了故障。他连夜在修车厂修理,直到黎明才疲惫地离开。林小满得知消息后,带着早餐赶往修车厂,却在半路看见那辆熟悉的摩托车倒在路边,引擎盖凹陷,零件散落一地。
陆沉躺在不远处的绿化带里,校服上沾满血迹。他的手还紧紧攥着那本《雪国》,书页被鲜血浸透。林小满冲过去时,听见他微弱的声音:"纸飞机...别让它落地..."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晨雾。陆沉被推进急救室时,林小满握着那架折了一半的纸飞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他们在天台上的约定,想起他说要带她去看北方的雪,泪水突然决堤。
手术进行了整整六个小时。当医生宣布陆沉脱离生命危险时,林小满瘫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摸出手机,想给陆沉发消息,却看见屏幕上跳出一条新闻推送:"今日凌晨,XX路段发生严重车祸,一名女高中生当场身亡..."
照片上女孩穿着熟悉的蓝白校服,怀里还抱着早餐袋,嘴角挂着永远凝固的笑容。林小满颤抖着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手机屏幕上。原来在她奔向修车厂的路上,在她焦急等待手术结果的时候,自己已经永远错过了那个约定。
陆沉醒来时,病房里堆满了折好的纸飞机。每架飞机上都写着同一句话:"我在北方的雪中等你"。他颤抖着拿起其中一架,发现机翼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窗外,雨又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透明的网,将所有的思念与遗憾都困在其中。
高考结束那天,陆沉独自去了北方。他站在飘雪的街头,折了一架纸飞机,看着它消失在漫天飞雪中。风里似乎传来熟悉的声音,在念着那些未完的诗句。而在南方的校园里,天台上那架未完成的纸飞机,还在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春天。
多年后,每当雨季来临,总有人看见一个男人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折着纸飞机。那些纸飞机乘着风飞向远方,带着未说出口的誓言,带着永远停留在十七岁的爱情。而在某个平行时空里,或许有一对少年,正牵着手游走在飘雪的街头,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时光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