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檀香在后台缭绕，我跪坐在铜镜前，祖母枯瘦的手指沾着朱砂划过我的额头。冰凉触感在皮肤上蜿蜒，像一条苏醒的小蛇。

"千代，樱庭屋的舞姬印记要画得比平时更重些。"祖母的声音混着纸门外的三味线调音声，"百年前，我们的先祖用这个印记在御前驱散了祟的怨灵。"

铜镜里映出我额间鲜红的梗纹，十二单的重量压得肩胛发酸。后台的灯笼突然摇晃，祖母的影子在拉门上扭曲了一瞬。

"观众都到齐了？"

"比往年多三成。"我调整着绯袴的系带，金线刺绣的樱花在烛光下忽明忽，"连东京的杂志记者都来了。"

祖母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听到任何异响都不要停舞，哪怕..."她浑浊的眼珠转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哪怕看到月亮变色。"

神乐殿的鼓声响起时，我正把最后一只神乐铃系在腰侧。铜铃相撞的清脆声响淹没在如潮的掌声里，殿前二十四盏石灯笼同时亮起，照亮通往舞台的朱漆台阶。

《镇魂歌》的前奏从垂帘后渗出，我数着拍子抬起右足。绯袴下摆扫过百年舞者踏出的木质凹陷，扬起的金粉在光束中如同活物。转第三圈时，前排穿西装的胖子突然开始抽搐。

"请欣赏'天之鸟船'——"

点骤然急促胖子西装后背裂开四条鼓胀的紫黑色肢体。他邻座的和服妇人被突然抓住肩膀，发髻上的玳瑁梳子啪地折断。我强迫自己继续旋转，汗水滑进画着桔梗纹的眼角。

石灯笼接连爆裂的声响像一串爆竹。第四盏灯炸开时，月光透过碎纸溅在舞台上，那颜色像稀释过的血。观众席传来湿漉漉的咀嚼声，穿学生制服的少年正把同桌女孩的耳朵咬在齿间。

腰侧神乐铃突然发烫，铜铃表面浮现出蛛网状的裂痕。我本能地朝最近的孩子扑去，绯袴缠住他脚踝的瞬间，那只长着商人面孔的咒灵已经扑到眼前。

"躲开！"

金属断裂的锐响震得耳膜生疼。神乐铃碎成三截，内部露出的符咒残片在空中自燃。咒灵粘稠的唾液滴在我手背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足尖划过空气的轨迹突然凝成光带。身体比思维更快地旋身，那些发光的弧线缠绕住咒灵脖颈，像绞索般勒进它肿胀的皮肉里。观众席的惨叫中，我听见自己哼着《镇魂歌》的调子，每一个舞步都在空中留下燃烧的花瓣形印记。

振魂七式？"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现在的小巫女都这么凶残吗？"

鸟居顶端蹲着个戴眼罩的白发男人，他手里的糖葫芦在月光下像串凝固的血珠。咒灵群突然同时爆裂的声响中，他轻巧地落在我面前，冰蓝咒力残光还在指尖萦绕。

"五条悟。"他咬碎最后颗山楂，竹签随手插进舞台裂缝，"你刚才跳的是平安时代宫廷巫女的祓魔舞吧？"

我盯着他眼罩下露出的截鼻梁，喉咙里全是铁锈味。"那些......"

"二级咒灵而已。"他弯腰捡起半截神乐铃，符咒残片在他掌心发出微光，"不过能用舞蹈编织咒力，上次见到这种能力还是四百年前。"糖浆沾在他的黑制服上，像道新鲜的伤口。

神社后墙突然倒塌的轰鸣震得地面颤动。五条悟转头看向烟尘升起的方向，眼罩滑落半寸，露出苍天之瞳的一角。

"要来看看真正的咒术世界吗，小舞姬？"

夜风吹起我散开的绯袴，那些金线刺绣樱花正在渗出血色。舞台裂缝里的糖葫芦签子微微颤动，映着开始褪色的红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