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一点三十。
离宇庭开着车,自己去了一趟林逐可能去的每一个旧区:
他少年时住过的临江街小巷,十八岁生日时他们一起去看夜景的南山废塔,甚至是那个林逐曾说“以后要带他搬出去住”的海边旧屋。
全是空的。
风吹得门栓咯咯响。
他终于站在旧屋门前,额头抵着门板,第一次,不是威压,不是咒骂。
只是低声喃喃一句:
“林逐,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回来……”
凌晨两点,顶层主卧。
他回到房里,发现林逐最后一次脱下的衬衫还挂在阳台上,洗过未干,风一吹就乱摆。
他盯着那块布料,终于坐在沙发上,手肘撑着额角,肩膀颤了很久很久。
他一言不发。
仿佛一个被开膛破腹的野兽,所有鲜血都涌在心头,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手机忽然震动——
是保镖回报:“找到他了,林总。他在……在实验楼后旧仓库。”
“一个人坐着,三小时没动。”
离宇庭拿着电话的手在发抖。
“……别动他。”
“我来。”
凌晨三点十五。
离宇庭踏进那间旧仓库时,冷风从破窗灌入,夜色沉得像吞人。
林逐坐在空荡荡的水泥地上,穿着风衣,怀里抱着一个撕碎的实验文件夹。
他没哭。
只是眼神死沉,像从自己体内挖出整副骨头。
离宇庭走过去,一步,两步。
站在他身边。
两人沉默了很久,林逐终于开口,像笑,又像哭:
“你不是说过,我是唯一你不想操控的人?”
“结果呢?”
他抬起眼,望着那张熟悉得恨不得摧毁的脸。
“你连我的存在……都能造出来。”
“你到底,还有没有一丝东西,是不是假的?”
离宇庭缓缓跪下去,动作克制到极致,却止不住眼角细微抽动。
他从未跪过谁,从未低过头。
可这一刻,他低下头,低声说:
“林逐,我没想过——你会知道得这样。”
“你不是替代品。”
“不是。”
“我曾以为可以控制你,但我失败了。”
“我控制不了你……也控制不了我自己。”
他声音压低,哑得像刀子。
“我真的……怕你走。”
他轻轻伸出手,想碰林逐的手腕,却在对方抽离的动作中停住。
林逐闭上眼,低声:
“你说得太迟了。”
三日后,斐洛斯集团例行董事会议
这三天,林逐从所有圈层消失。
联系不上,定位无效,连私人医务系统也毫无记录。
外界猜测无数——
有人说他被秘密处理了;也有人说他精神崩溃住进疗养中心;更有传言离宇庭怒火攻心,将这位“养子”彻底扫地出门。
直到这天,电梯门开。
林逐,出现了。
他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西装,眉眼清冷,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克制、沉稳,像是用尽三天将自己重新熬成了刀锋。
众人惊愕。
他扫过一圈目光,落在会议主位上的男人身上。
离宇庭那一刻没有说话。
他只是轻轻将咖啡杯搁下,像是没有看到这个“失踪三日”的人。
但那只原本稳如山的手,在杯口敲了两下,末尾——微颤。
林逐落座,落在副席,正对主位。
翻开资料的动作无比自然,仿佛过去这三天,从未有过任何裂缝。
他对着全场说:
“今天的会议,我有补充议案。”
“关于斐洛斯集团旗下实验系统‘逐光计划’的预算归属与独立审查权限,我建议——剥离创始人权限,由董事会全体表决通过。”
全场哗然。
离宇庭抬眸,终于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如夜如刃。
“你要做什么?”
林逐眼中毫无波澜:“我在做集团治理最基础的一步:监督权回归董事会。”
“你曾亲口说过,任何一个系统不该由单人独断专行。”
“我只是照你教的做。”
一句“你教的”,讽刺得恰到好处。
旁边的董事会成员开始低声讨论,离宇庭没有出声。
他只是缓缓靠后,眼神冰冷到极致:
“你想夺权。”
林逐勾了勾唇,笑意却凉如冰水: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他第一次,不再压抑。
不再是那个沉默听命、在他眼光下活得谨慎如火柴的“养子”。
他现在是——“林氏真正的继承人”。
他有身份、有野心、有筹码。
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把自己从“你造出来的影子”中剥离。
会议结束后,离宇庭独自走入地下通道。
风从通风口灌进来,他站在出口尽头,望着那扇紧闭的金属门,手指在无声颤抖。
耳边是方才林逐在会议室中掷地有声的陈词。
像刀子,一刀刀刮过他原本以为已经冷硬的心。
他靠着墙,手抵着额角,低声道:
“……原来你是真的,想毁了我。”
他这辈子操控过无数人,杀伐果断,从不留情。
但唯独林逐。
是他亲手捏出来的。
也是唯一让他动心的人。
可如今,这个人——要亲手将他从神座拉下。
而他,竟然连一丝恨意都升不起来。
因为他知道,那恨,是他亲手养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