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广场的彩排定在周末上午。
夏无言抱着吉他站在薄荷盆栽中间,新换的助听器电池在耳后微微发烫。
穆清风蹲在舞台边缘调整灯光,白大褂换成了浅蓝衬衫,袖口挽起露出腕间的薄荷叶纹身。
"紧张吗?" 他抬头看夏无言,手里的手电筒光束晃过对方耳尖。
夏无言摸了摸助听器,打字:"你纹身什么时候纹的?"
屏幕上的字故意跳过问题。
穆清风笑着起身,衬衫下摆沾着草屑:"大二那年,在巷口的小纹身店。" 他晃了晃手腕,"老板说薄荷叶能驱邪,我就纹了。"
夏无言盯着那片叶子,想起诊疗笔记里的画:薄荷盆栽旁写着 "夏无言的喉结像新生薄荷叶"。
"试下麦克风?" 王主任递来个支架,"这是带低频震动的,你抱着吉他也能感受到节奏。"
吉他弦刚响起,夏无言忽然皱眉。
熟悉的嗡嗡声里,混进了某种清晰的频率
是穆清风的心跳声,透过舞台地板震动传来,像极了对方用手掌贴住他喉结时的触感。
"怎么了?" 穆清风立刻凑近,"助听器不舒服?"
夏无言摇头,指尖在琴弦上划出一串音符,抬头看向他:"能听见... 你的心跳。"
周围忽然安静,王主任识趣地走开,脚步声在远处消失。
穆清风的耳朵瞬间通红,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是... 太快了吗?"
夏无言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在穆清风面前笑出声音
短促的 "嗯" 声,像琴弦轻颤,却让对方瞳孔猛地收缩。
"可以开始了吗?" 穆母的声音从观众席传来,手里举着台摄像机,"我想录下来给张奶奶看。"
彩排从《茉莉花》开始,夏无言故意将琴身贴紧麦克风支架。
低频震动顺着金属杆传来,他闭着眼都能想象出穆清风调试设备的样子
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锁骨下方的小痣,像片迷你薄荷叶。
"中间段可以加段口琴。" 穆清风忽然上台,手里拿着个蓝色口琴,"上次在你歌谱里看见的标记。"
夏无言愣住,他确实在《听风者》副歌处写过 "口琴 solo",却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穆清风把口琴塞进他手里,指尖在琴身刻字处摩挲:"德国产的,和你助听器一个牌子。"
金属口琴在阳光下泛着光,夏无言看见刻字栏里的字母
"M.Q.F & X.W.Y",是两人名字的缩写,中间用薄荷枝叶图案隔开。
"哪来的?" 他打字时喉咙发紧。
穆清风挠了挠头:"网上买的,刻字等了三天。" 顿了顿又补充,"本来想当生日礼物,怕你嫌土。"
夏无言把口琴贴在唇边,吹出第一个音时,听见穆清风的心跳突然加快。
通过助听器的低频模式,那心跳声像鼓点般清晰,和他的呼吸渐渐同步。
彩排结束时,社区李叔拎着保温桶过来:"穆医生,你最爱喝的莲藕汤。"
揭开盖子时,夏无言看见汤面上漂着几片薄荷叶 和穆清风纹身的形状一模一样。
"李叔总说我太瘦。" 穆清风盛汤时,袖口滑下露出烫伤疤痕,"其实我小时候胖得像莲藕节,我爸总捏我脸说 ' 手感像薄荷软糖 '。"
夏无言盯着他的手,忽然伸手摸了摸那道疤,触感比吉他弦更粗糙。
穆清风愣住,汤勺在碗里晃出涟漪:"夏无言... 你..."
"下午去看我妈吧?" 他打字打断,屏幕上的字带着罕见的急切,"护工说她今天认得薄荷糖了。"
精神病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味。
夏母坐在窗边,手里攥着穆母送的小熊贴纸,看见夏无言时,指尖轻轻动了动。
"妈,这是穆清风。" 夏无言打字给她看,"就是... 给你送薄荷糖的人。"
"清风..." 夏母喃喃重复,忽然指向他的衬衫,"蓝白条纹,像海。"
穆清风愣住,想起夏无言病历本里的照片:跳桥获救的夏母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
他蹲下身,轻轻握住老人的手:"阿姨,我母亲也喜欢海,她说海的声音... 和薄荷糖很像。"
夏母忽然笑了,从枕头底下摸出颗糖,糖纸已经泛黄:"给你,小夏弹的《小星星》... 甜。"
夏无言的喉结剧烈震动,他认出那是父亲家暴当晚的糖,母亲藏了十几年。
"谢谢阿姨。" 穆清风接过糖,指尖在糖纸上摸到凹痕 是无数次攥紧又松开的痕迹。
他转头看向夏无言,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喉结,像在辨认某种无声的旋律。
回程的路上,夏无言忽然指着路边的琴行:"进去看看?"
橱窗里摆着把原木色吉他,琴颈上缠着薄荷绿的胶布,和他的那把一模一样。
穆清风凑近看价签,忽然被夏无言拽到试音间。
"弹首《听风者》给我听?" 他打字时关了灯,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琴箱上。
夏无言拨弦的瞬间,穆清风听见了从未留意的细节
副歌部分的低频震动里,混着极轻的喉结摩擦声,像某人压抑的叹息。
"这是... 你写的?" 他伸手按住琴弦,声音哑得像浸了水的糖纸。
夏无言点头,手机屏幕亮起:"写给... 一个总给我薄荷糖的医生。"
试音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薄荷香混着松木味扑面而来。
穆清风的指尖顺着琴颈滑到夏无言手背,触到他因按弦而凸起的指节:"我想听你唱。"
"我... 说不好。" 夏无言打字时,屏幕光映着泛红的眼眶,"七岁后... 没唱过完整的歌。"
"我数着节拍。" 穆清风举起左手,无名指轻敲掌心,"第一拍落弦,第三拍换气,喉结动两次时..."
"别说了。" 夏无言打断他,把吉他塞过去,"你弹,我唱。"
琴弦再次响起,这次多了颤抖的人声。
"你指尖的温度... 是我唯一能听见的海啸..."
夏无言闭着眼,喉结随着每个音符剧烈震动,像破茧的蝴蝶。
穆清风数着他的呼吸:每四句换气一次,喉结动七下,和诊疗笔记里的记录分毫不差。
一曲终了,试音间的灯光突然亮起。
琴行老板站在门口,眼里泛着泪光:"小伙子,这歌卖吗?我想给我老伴听,她去年失聪了。"
夏无言愣住,穆清风却笑了,替他回答:"不卖,但可以免费弹给她听。"
他转头看向夏无言,眼里有星光在跳:"因为这是我们的 ' 无声海啸 '。"
傍晚的夕阳把两人影子拉得老长,夏无言摸着口袋里的晨光糖,忽然问:"你说海的声音像薄荷糖,到底是什么样的?"
穆清风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听诊器,把耳塞塞进夏无言耳朵:"贴紧我胸口,自己听。"
心跳声透过皮肤传来,比任何海浪都更澎湃。
夏无言听见自己的呼吸和那心跳渐渐重合,像两根琴弦调成了同一个音。
"现在知道了?" 穆清风的声音混着心跳,"这就是海的声音,也是... 我喜欢你的声音。"
这句话像颗投入湖中的薄荷糖,在夏无言心底漾开清甜的涟漪。
他抬头看向对方,喉结动了动,终于说出完整的句子:"我... 也喜欢你。"
这是他第一次在穆清风面前说 "喜欢",尾音虽然颤抖,却像春日里第一片舒展的薄荷叶。
穆清风的眼睛亮起来,像听见了最动人的旋律,他轻轻抱住夏无言,下巴抵在对方发顶:"我等这句话,比等薄荷开花还久。"
远处的社区广场亮起彩排灯光,薄荷盆栽在晚风里轻轻摇曳。
夏无言靠在穆清风怀里,听见他口袋里的薄荷糖纸发出沙沙声,和自己的心跳声,组成了最温柔的二重奏。
这一晚,他在备忘录里写:
" 穆清风的心跳,是我听过最清晰的声音。
他说 ' 喜欢 ' 时,喉结动了五下,比《听风者》的副歌多一下。
原来有些爱,不需要耳朵听见,只要用心感受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