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的约定没能兑现。穆清风的母亲提前三天回国,拎着行李箱出现在社区卫生站时,夏无言正蹲在诊疗室门口给薄荷浇水。
"你就是穆清风?"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盯着门牌,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点,"我在三甲医院等了三小时,护士说你调去社区卫生站?"
夏无言慌忙起身,手机从掌心滑落。穆清风从里间出来,白大褂领口还沾着碘伏痕迹:"妈,你怎么来了?"
女人扫过他胸前的工牌,冷笑一声:"来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 急救箱里装着薄荷糖,病历本上画吉他?这就是你放弃心外科的理由?"
夏无言弯腰捡手机,屏幕上还停着护工发来的消息:"夏妈妈今天摔了杯子,说糖纸反光像碎玻璃。"
"这是我的选择。" 穆清风声音平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白大褂暗袋,"社区需要全科医生,爸当年也..."
"别提你父亲!" 女人突然提高声音,夏无言看见她喉结剧烈震动,和父亲醉酒时的样子重叠,"他把命搭在急诊科,你还要步后尘?"
诊疗室的消毒水气味突然变得刺鼻。夏无言往后退半步,后腰抵在薄荷盆栽上,叶片发出细碎的响声。
穆清风想去扶他,却被母亲拽住手腕:"明天跟我去医院,张主任说你还有机会..."
"抱歉,我有约了。" 夏无言突然打字,屏幕亮得刺眼,"咖啡馆要准备万圣节活动。"
他转身时撞翻了浇水壶,水流在地面蜿蜒,像极了病历本里母亲跳桥那天的心电图。
当晚的咖啡馆格外安静。夏无言对着空杯子发呆,小周把热可可推过来:"穆医生打电话说今晚值班。"
手机屏幕亮起,是穆清风的消息:"我妈说话难听,但她..."夏无言删掉输入框里的字,回复:"知道。"
吧台后的咖啡机突然发出异响,他蹲下去检查,看见储物柜最深处躺着个铁皮盒 里面装着父亲砸坏的助听器零件,和母亲住院时攒下的薄荷糖纸。
"夏哥,陈爷爷咳得厉害。" 小周的声音惊醒了他。穿堂风灌进领口时,夏无言才发现自己蹲在地上很久,膝盖都凉透了。
社区卫生站的消毒灯还亮着。穆清风盯着电脑屏幕,夏无言的演出视频在眼前模糊成色块。扶持基金申请表上,生日栏又写成了母亲的忌日,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穆医生,楼下李伯找你。" 护士小王探出头,"带着刚摘的薄荷叶。"
玻璃罐里的薄荷叶还沾着晨露,穆清风忽然想起夏无言弹琴时,薄荷糖在琴盒里轻轻晃动的声音。
他摸出手机,对话框停在三小时前的 "知道",输入框里的 "对不起" 删了又写。
凌晨两点,咖啡馆的木门被轻轻敲响。夏无言透过百叶窗看见白大褂的轮廓,指尖在门把上停顿三秒。
"给你带了润喉糖。" 穆清风举起铁盒,声音带着值夜班的沙哑,"草莓味的,张奶奶说..."
"你该去大医院。" 夏无言打断他,打字的手比平时用力,"那里才有更好的设备,更专业的团队。"
铁盒盖 "咔嗒" 合上,穆清风突然抓住他没受伤的手腕,贴在自己左胸:"这里跳得很快,因为你在赶我走。"
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比暴雨夜更急。夏无言想起下午在诊室听见的对话:"穆医生这样的人才,窝在社区太可惜了。"
"我不是你的病人。" 他打下这句话,却没勇气按发送,"你母亲说得对,你该..."
"该去哪?" 穆清风突然笑了,笑得眼睛弯成薄荷叶的弧度,"去大医院忘记张奶奶的芒果过敏,还是忘记你调弦时会咬下唇?"
夏无言的喉结动了动,指尖在手机上打出一串乱码。对方的手掌还覆在他手腕的创可贴上,体温透过纱布传来,像块永远化不完的薄荷糖。
"我父亲临终前说,医生治得了病,治不了孤独。" 穆清风声音轻得像琴箱里的余震,"在这里,我能记住每个病人的故事,比如你 "
他忽然掏出诊疗笔记,翻到夹着糖纸的那页:"夏无言,25 岁,左腕烫伤第 7 天,喜欢在琴颈缠薄荷绿的胶布,紧张时喉结会动 3 下,和我第一次调弦时一样。"
夏无言盯着笔记上的小漫画:戴听诊器的医生正给吉他校音,琴弦上挂着颗薄荷糖。右下角写着日期:2025.9.15,和晨光牌薄荷糖的生产日期一样。
"你母亲... 明天还来吗?" 他终于打出这句话,尾音在屏幕上颤了颤。
穆清风摇摇头,指尖划过他手背的薄茧:"她去见了张奶奶,现在正蹲在花园里研究薄荷分盆。"
夏无言抬头,看见对方眼下的青黑,突然伸手拽住他的白大褂下摆:"睡会儿。"
诊疗室的折叠床发出 "吱呀" 声,穆清风刚躺下就闭上眼:"三点钟要给陈阿婆换药..."
"我看着。" 夏无言打字,屏幕的光照亮他泛红的耳尖,"你教过我看心率监测仪。"
凌晨的月光斜照进来,薄荷盆栽的影子在墙上摇晃。夏无言坐在床边,看穆清风的喉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和自己弹琴时的频率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在病房里哼《甜蜜蜜》,喉结震动的幅度和现在的穆清风一样。那时他刚戴上助听器,觉得所有声音都像浸在水里,唯有母亲的歌声,和掌心的薄荷糖一样清晰。
"夏无言。" 穆清风突然睁眼,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你名字很好听,比 ' 夏无名 ' 更适合你。"
手机从掌心滑落,夏无言慌忙去捡,却被对方握住手腕:"别躲,我看过你的病历本,知道你害怕被抛弃..."
喉间突然发紧,夏无言张了张嘴,声带却像被薄荷糖粘住:"你... 不走?"
这是他第一次在穆清风面前完整说出三个字,尾音还带着结巴的颤音。对方的眼睛亮起来,像听见新曲子的第一个音符:"不走,除非你把薄荷糖全吃完。"
晨光初现时,夏无言发现穆清风的诊疗笔记里夹着张泛黄的处方单 是父亲去世当天,他在三甲医院开的抗抑郁药。日期下方画着小小的吉他,琴弦上挂着颗薄荷糖。
"该换药了。" 穆清风坐起身,白大褂皱得像揉碎的糖纸,"今天用小熊图案的创可贴?"
夏无言点头,看着对方从口袋里掏出铁盒,忽然想起昨夜在诊室看见的场景:穆母正把薄荷糖塞进白大褂口袋,动作和穆清风平时一样熟练。
"你母亲... 其实人很好。" 他打字时故意避开对方的眼睛,"她问我助听器需不需要换电池。"
穆清风愣了愣,突然笑出声:"她肯定是看见你手腕的创可贴,想起我小时候总把小熊贴纸贴在退烧贴上。"
窗外传来清扫落叶的声音,还有张奶奶的叫卖:"新鲜薄荷糖,自家种的薄荷做的 "
夏无言摸着口袋里的润喉糖,忽然发现铁盒侧面多了行小字,是穆清风的字迹:"海的声音很远,但你的心跳很近。"
这一天,社区卫生站的薄荷分了盆,咖啡馆门口多了个陶制小花坛。穆清风蹲在地上浇水时,夏无言突然指着他的白大褂口袋:"左边是薄荷糖,右边是创可贴。"
"错了。" 穆清风笑着摇头,掏出左边口袋的东西 是个小本子,封皮写着《夏无言诊疗记录》,里面夹着糖纸、琴弦,还有张画着两只小熊的便利贴。
夏无言红着脸抢过本子,看见最新一页写着:"2025 年 10 月 5 日,夏无言主动和我说话,说了三个字。喉结震动频率:0.8 秒 / 次,比平时快 0.3 秒。诊断结果:心动过速,需长期观察。"
打烊时,穆清风忽然指着墙上的日历:"下周是重阳节,李阿姨说想看你弹《月亮代表我的心》。"
夏无言点头,指尖划过琴弦,忽然想起父亲打烂助听器那天,月亮也是这么圆。但现在,他看着穆清风调试听诊器的背影,发现有些声音,不用耳朵也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