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卿卿站在上海理工大学物理学院的演讲厅外,手指不停地整理着衣角。她今天特意换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比平时在酒吧工作时穿的要正式许多。齐焕三天前递给她这张讲座邀请函时,她几乎脱口而出要拒绝,但当他用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看着她,说"我想让你看看我的另一面"时,所有拒绝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请问您是来听齐教授的讲座的吗?"一个戴眼镜的女学生走过来问道。
玉卿卿点点头,突然有些心虚。她算什么呢?既不是学生也不是学者,只是个酒吧老板而已。
"这边请。"女学生热情地引导她进入演讲厅,"齐教授的讲座总是爆满,我们特意给校外嘉宾留了前排座位。"
演讲厅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几乎座无虚席。玉卿卿被领到第三排中央的位置,能清晰地看到讲台上的每个细节。台中央摆放着一个投影仪,旁边是几张印有复杂公式的幻灯片。她注意到讲台一角放着一瓶矿泉水和一个熟悉的蜂蜜罐子——正是她送给齐焕的那罐薰衣草蜂蜜。
灯光暗了下来,掌声突然响起。齐焕从侧门走上讲台,今天的他穿着深灰色西装,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整个人散发着玉卿卿从未见过的学术气息。
"感谢各位前来参加今天的讲座。"齐焕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与酒吧里那个疲惫的男人判若两人,"今天我要分享的是量子纠缠在新型计算机中的应用前景。"
玉卿卿本以为会听到一堆晦涩难懂的术语,但齐焕的讲解深入浅出,配合生动的比喻和恰到好处的幽默,连她这个文科生都能理解个大概。他讲到兴奋处时,眼睛闪闪发亮,手势也变得丰富起来,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大男孩。
"想象一下,两个纠缠态的粒子就像一对异地恋的情侣,"齐焕在黑板上画了两个相连的圆圈,"当其中一方改变状态时,另一方会立即感知,无论相隔多远。"他的目光扫过观众,在玉卿卿身上短暂停留,嘴角微微上扬,"这违背了经典物理学的局域性原理,却得到了实验的反复验证。"
玉卿卿感到脸颊发热,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齐焕那个"异地恋"的比喻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讲座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结束时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不少学生围上前去提问,齐焕耐心地一一解答。玉卿卿犹豫着是否该悄悄离开,这时一个助教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玉小姐是吗?齐教授请您稍等,他结束后想请您共进晚餐。"
玉卿卿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点点头,重新坐回座位,看着被学生簇拥的齐焕。阳光从演讲厅的高窗洒进来,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看起来那么耀眼,那么遥不可及。
这与她记忆中那个恶劣的男孩判若两人,也与酒吧里那个疲惫的常客大相径庭。玉卿卿不禁怀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齐焕?或者,人本来就有这么多面?
人群终于散去,齐焕快步走过来,额头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你来了。"他笑着说,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我还担心你不会来。"
"讲座很精彩。"玉卿卿真诚地说,"虽然大部分内容我没听懂,但你的讲解方式让人着迷。"
"真的?"齐焕眼睛一亮,像个得到表扬的孩子,"我一直在尝试让物理更接地气。走,我饿坏了,学校附近有家不错的本帮菜。"
他们并肩走出教学楼,五月的风吹拂着玉卿卿的发梢。齐焕时不时侧头看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玉卿卿忍不住问。
"你穿蓝色很好看。"齐焕轻声说,"像晴朗的天空。"
这样直白的赞美让玉卿卿手足无措。初中时的齐焕只会嘲笑她的穿着,说她像个"移动的书柜"。
餐馆是家老上海风格的小店,装修朴素但干净。齐焕显然是常客,老板热情地招呼他们入座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这里的红烧肉是一绝。"齐焕翻开菜单,"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玉卿卿摇摇头,好奇地观察着周围。墙上挂着老上海的黑白照片,角落里摆着一台古董留声机。这与她想象中的"教授用餐地点"大相径庭。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更...高档的地方。"她实话实说。
齐焕笑了:"那些地方都是应付我爸的社交场合去的。这才是真实的我。"他顿了顿,"其实,我一直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
"这两个月来,'忘忧'成了我唯一能放松的地方。"齐焕的眼神变得柔和,"每次压力大到要崩溃时,看到你在吧台后安静地调酒,听我说些无聊的抱怨,就觉得...世界还没那么糟糕。"
玉卿卿胸口一热。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小酒吧能有这样的意义。
"为什么开酒吧?"齐焕问道,"你看起来...不像一般的酒吧老板。"
"大学毕业后做过几份文职工作,都不太适合。"玉卿卿轻轻搅动着茶杯,"我一直想创造一个地方,让孤独的人有个去处。就像...就像我初中转学时,曾经多么希望有这样一个地方。"
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怎么会突然提到初中?齐焕会起疑吗?
但齐焕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懂那种感觉。虽然我看起来朋友很多,但大多数时候..."他苦笑一下,"都是在扮演'齐教授'、'齐公子'的角色。"
菜上来了,香气扑鼻。齐焕熟练地用公筷给玉卿卿夹了一块红烧肉:"尝尝,肥而不腻。"
他们边吃边聊,话题从工作到爱好,再到各自的童年。齐焕讲述了他严厉的父亲如何从他五岁起就制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如何在每次考试后召开"家庭会议"分析得失。
"我曾经因为物理竞赛拿了第二名,被罚抄《论语》整整一百遍。"齐焕摇头,"我爸的理念是'第二就是失败者'。"
玉卿卿听得心疼:"所以你才会这么拼命工作?"
"部分原因吧。"齐焕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更多的是想证明,不靠他的关系网,我也能做出成绩。"
轮到玉卿卿分享时,她小心地避开了初中那段经历,只说自己是个普通的转学生,如何通过读书来排解孤独。
"所以你才懂那么多文学典故。"齐焕恍然大悟,"我一直好奇一个酒吧老板怎么这么博学。"
"酒吧老板也有各种各样的。"玉卿卿假装生气地瞪他。
齐焕连忙举手投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与众不同。"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很喜欢这一点。"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微妙起来。玉卿卿低头喝汤,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饭后,齐焕坚持送她回家。夜色已深,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沿着安静的街道慢慢走着,偶尔肩膀相碰,又迅速分开。
"下周三我休息,"玉卿卿在公寓楼下停下脚步,"如果你...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齐焕好奇地问。
"秘密。"玉卿卿难得地调皮一笑,"算是回报今天的讲座。"
"一言为定。"齐焕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我期待你的秘密。"
回到家,玉卿卿靠在门上,心跳仍未平复。她走到书桌前,从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那个生锈的铁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初中毕业照。照片上的齐焕站在中央,意气风发;而角落里,小小的玉卿卿低着头,几乎被前排同学完全挡住。
还有那本日记本,翻开某一页,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今天齐焕又把我的作业本扔进了水沟。他说像我这样的书呆子不配喜欢他。我哭了整整一节课..."
玉卿卿轻轻抚过那些字迹,现在的齐焕和记忆中欺负她的男孩重叠在一起,又分离。她该告诉他真相吗?如果他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被他欺负的女孩,会怎么想?
手机突然震动,是齐焕的信息:"今晚很开心。晚安,晴朗的天空。"
玉卿卿咬着嘴唇,回复了一个简单的"晚安",然后将照片和日记本重新锁进抽屉。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灯火,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中蔓延。
与此同时,齐焕站在自己的公寓阳台上,手机贴在耳边。
"爸,我说了我只是去做个讲座...不,我没有去酒吧...杨霖又跟您胡说八道什么了?"他的声音充满疲惫,"我是成年人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李教授女儿的相亲?我没兴趣...下周?我可能没空..."
他挂断电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手机屏幕亮起,是杨霖发来的消息:"老爷子又问我你的行踪了,瞒不住了。话说,你该不会真看上那个酒吧女了吧?"
齐焕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扔到沙发上。他走到书桌前,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旧照片——初中班级合影。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角落里那个模糊的身影,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