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里的叩击声突然变成有节奏的三短两长,江淮的后背紧贴着档案架,金属的凉意透过衬衫渗进皮肤。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指甲划过铁皮的刺耳声响,像有人用指节在敲摩斯密码。老保安的钥匙卡在锁芯里转动到第三圈时,通风口栅栏的螺丝突然崩飞一颗,砸在江淮脚边滚进阴影里。
"值班室!三楼需要——"对讲机的电流声突然被掐断。江淮盯着通风口,那里垂下一绺黑发,发梢沾着片枯萎的向日葵花瓣。病历架投下的阴影里,他摸到半截断裂的蝴蝶发夹——和棠梨别在刘海上一模一样的款式,金属边缘还带着体温。
档案室的门锁发出"咔哒"脆响。江淮扑向通风管下方,指甲抠进栅栏缝隙的瞬间,铁皮内侧传来黏腻的触感。抽回手指时,指腹沾着新鲜的血渍,在应急灯下泛着暗红的光。通风管深处突然传来重物拖行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管道爬向这个房间。
"谁在那儿?"老保安的橡胶鞋底碾过碎玻璃。江淮屏住呼吸,看见自己映在碎玻璃上的脸——右眼角下方有道细小的划痕,和照片里棠梨脸上的伤疤在同一个位置。通风管里飘落的向日葵花瓣贴在他手背上,花萼处残留着牙印,就像有人曾死死咬住这朵花。
钢制栅栏被扯开的瞬间,江淮看清了通风管内侧。铁皮上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最新的一道划痕里嵌着半片美甲,浅蓝色底上画着白色小雏菊。去年夏天棠梨做完美甲回来,曾把十指摊开在他眼前旋转:"江医生觉得这个款式配向日葵好不好?"
"哐当——"老保安终于踹开铁门。手电光束扫过江淮头顶时,通风管里突然爆发出女人的尖叫。那不是录音设备能模拟的声线,带着喉管被掐住般的震颤,每个音节都撕开裂帛般的痛楚。江淮的耳膜突突跳动,这声音和加密音频里棠梨的惨叫频率完全吻合。
"出来!"老保安的警棍砸在档案架上,震落一叠病历。江淮蜷缩在阴影里,摸到通风管掉落的螺丝钉。钉帽上刻着极小的一行数字:4-15。去年四月十五日,他"第一次"走进棠梨的花店,镜头盖不小心碰倒玻璃瓶时,她也是这样蹲下来捡碎片,刘海上的蝴蝶发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通风管深处滚出个纸团。江淮展开皱巴巴的便签纸,上面是棠梨的字迹:"江医生今天又撒谎了"。纸背面的墨水晕染开来,隐约能辨认出心电图般的波动线条。老保安的脚步声逼近到两米内时,江淮突然发现便签纸右下角有个模糊的指纹——拇指螺纹呈罕见的双斗纹,和记忆嫁接实验同意书上的医生签名如出一辙。
"找到你了!"警棍带起的风声擦过耳际。江淮滚向另一排档案架,后脑勺撞上标着"47号"的金属柜。柜门弹开的瞬间,几十朵干枯的向日葵倾泻而出,花盘上密密麻麻扎着注射器针头。最上面那朵的花蕊里,别着枚染血的工牌——神经外科主任医师江淮。
通风管里的拖行声突然来到正上方。江淮抬头看见栅栏缝隙间闪过一抹蓝色,病号服特有的那种洗得发白的蓝。歌声再次响起时变了调子,是棠梨每次做脑部扫描时会哼的安眠曲。老保安的手电照向声源处,光束里飞舞的灰尘突然凝成一个人形轮廓,像有谁正趴在管道里透过栅栏凝视下方。
"砰!"江淮踹翻的档案柜砸中老保安膝盖。他趁机扑向通风口,抓住垂下来的那绺头发——触感真实得可怕,发丝间缠绕着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当他扯开最后一道栅栏螺丝时,整个通风管道突然震动,掉下来个带着体温的纸鹤,右翼内侧用血写着"找到真正的我"。
手电光束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老保安的惨叫,接着是身体倒地的闷响。江淮摸到掉落的工牌,金属表面还残留着指纹的油腻感。歌声在头顶盘旋不去,通风管铁皮上渐渐浮现出荧光色的字迹,像是有人用特殊药水写过:"第二阶段记忆嫁接完成率87%"。字迹下方画着个笑脸,嘴角弧度和他臆想中棠梨的微笑分毫不差。
档案室突然陷入死寂。江淮的指尖碰到纸鹤翅膀,那上面除了血迹还有水渍,咸涩的味道像眼泪。通风管深处传来"咚"的一声,像有人把额头抵在铁皮上轻轻撞击。当他颤抖着展开纸鹤时,内侧密密麻麻写满同一句话:"江医生,你也在缸里吗?"
江淮的指尖在纸鹤上停滞,那行血字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视网膜。通风管里的撞击声突然变成急促的敲击,三下轻两下重——正是棠梨每次焦虑时无意识叩击桌面的节奏。老保安的警棍在地上滚动,橡胶手柄撞到墙根的瞬间,江淮听见通风管深处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
一片病号服碎片飘落在他手背,布料边缘还粘着半干的血迹。江淮捏起碎片时闻到熟悉的消毒水味,混合着神经外科特供镇静剂的苦杏仁气息。纸鹤左翼内侧突然渗出液体,在应急灯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和记忆嫁接实验用的标记药剂完全一致。
"江医生。"通风管里传来的呼唤带着气音,每个字都像从齿缝挤出来的。江淮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声音分明是棠梨的,却夹杂着机械合成的电子杂音。档案柜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右眼角下方的划痕正在渗血,血珠滚落的轨迹与棠梨照片里的伤痕分毫不差。
通风管铁皮突然凹陷,显出手掌按压的轮廓。江淮后退时踩到散落的注射器,针头扎进鞋底的触感让他想起最后一次给棠梨做腰椎穿刺时,她突然抓住他手腕说的那句:"你们往我脊椎里注射的不是药。"此刻那截断裂的蝴蝶发夹正躺在他掌心,金属棱角割开皮肤,渗出的血珠恰好填平了发夹上缺失的水钻凹槽。
老保安的对讲机突然爆出电流噪音,里面传来护士站熟悉的背景音:"47床病人又发作了!"江淮的瞳孔骤然收缩——47号正是棠梨最后一次住院的床号。通风管栅栏螺丝孔里渗出淡蓝色液体,滴在地板上形成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浮起几根睫毛,睫毛根部还粘着手术用的缝合线。
纸鹤在他手中颤动起来,右翼的血字下面渐渐浮现出荧光记号笔的痕迹:手术室3号间监控死角。这是江淮上周刚调取过的监控区域,当时保安科长还疑惑地问他为什么特别关注这个角落。通风管深处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像是有人正从托盘里挑选手术刀。
"看着我。"通风管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每个音节都带着胸腔共鸣的震颤。江淮抬头时,栅栏缝隙间垂下几缕发丝,发梢卷曲的弧度正是棠梨特有的自然卷。但当他伸手去碰时,发丝突然绷直成金属导线的质感,末端还闪烁着心电监护仪特有的绿色光点。
档案室的门锁再次发出"咔哒"声,这次是从内部反锁的机械音。江淮摸到后腰别着的手术剪——今早查房时顺手插在口袋里的。剪刀刃划过纸鹤的瞬间,通风管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与此同时他看见剪刀柄上刻着极小的一行字:C.M.E.47。记忆嫁接实验的编号正烙在他每天使用的手术器械上。
飘落的病号服碎片突然自燃,蓝色火苗中浮现出监控画面的残影:穿着白大褂的江淮正往输液袋里注入某种荧光液体,而病床上的棠梨睁大眼睛,嘴唇开合的形状分明在说"救救我"。火焰熄灭的刹那,通风管整个塌陷下来,露出后面黑洞洞的管道,管壁上用血画满了向日葵,每朵花蕊里都嵌着个微型摄像头。
江淮的工牌突然发烫,金属表面浮现出指纹解锁般的纹路。当他下意识用拇指按压时,通风管深处传来"滴"的电子音,接着是机械女声平静的播报:"第二阶段记忆嫁接完成率提升至92%,请继续执行最终调试。"纸鹤在他掌心彻底展开,内层密密麻麻贴着的,全是不同角度的江淮工作照,每张照片里他的白大褂口袋都露出半截注射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