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棠梨

锈迹斑斑的铁门在江淮手中发出刺耳的呻吟。月光从高处的气窗斜切进来，在霉味浓重的空气中划出一道惨白的路径。他的指尖沾满了门锁上的红锈，像干涸的血迹。

　　"应该在这里......"江淮用肩膀顶开只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灰尘簌簌落下，在月光里形成细小的银河。

　　仓库深处堆放着蒙尘的医疗档案，摞得比人还高。他的手机电筒扫过那些泛黄的标签，2018年神经内科的字样在光束下时隐时现。三年前——正是记忆里棠梨抱着向日葵闯进他镜头的那年。

　　纸箱被拖出来时带起一片尘埃。江淮打了个喷嚏，喉间的震动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胶带上"患者物品"四个字已经褪色，但下面那行小字还清晰可辨：观察记录-棠梨。

　　剪刀刃口擦过胶带的瞬间，江淮的手腕突然僵住。某种本能在警告他，这层薄纸下面是潘多拉的魔盒。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剪刀继续向前划去。

　　最先滑出来的是一台尼康D850，镜头盖上有道明显的划痕。江淮的指尖抚过那道伤痕，相机突然亮起，电量显示满格。这不合常理，三年前的设备怎么可能——

　　月光此刻正好移到工作台上。第一张照片里的棠梨穿着藏青色校服，站在某所中学的拱门前。江淮的指甲无意识地在相纸上刮擦，省重点中学的烫金校名被刮出几道白痕。这所学校根本不在他们小镇。

　　"这不可能......"

　　照片一张接一张在台面上铺开。棠梨在东方明珠塔前比剪刀手，棠梨蹲在西湖边撩头发，棠梨站在天安门广场眯眼躲避阳光。所有照片背面都盖着圆形印章：市立医院资料室归档专用。

　　最底层的照片突然从指间滑落。江淮弯腰去捡，看到背面的日期时呼吸凝滞——2018年4月12日。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在小镇花店遇见棠梨的三天前。

　　相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来。江淮下意识后退，后腰撞上金属档案柜。嗡的一声，录像开始自动播放。

　　画面里的棠梨消瘦得吓人，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松松垮垮挂在肩上。她直视镜头的眼神让江淮胃部绞痛，那里面既没有花店阳光里的灵动，也没有他记忆中任何一次对视的甜蜜。

　　"江淮。"录像里的棠梨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该醒了。"

　　镜头最后扫过病房角落，心电监护仪的曲线在阴影里跳动。相机啪嗒一声自动关闭，仓库重归黑暗。江淮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手掌压着那张校服照片，相纸已经被汗水浸软。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钥匙串碰撞的声响让江淮浑身紧绷。手电光束从门缝漏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摇晃的金线。

　　"谁在里面？"老保安的咳嗽声近在咫尺，"仓库晚上不准进人——"

　　江淮抓起相机冲向仓库深处。他的运动鞋踩过散落的照片，那些棠梨的笑容在月光下明明灭灭。通风管道入口的螺丝早已松动，金属盖板被扯开时发出撕布般的声响。

　　钻进管道前他最后回望一眼。保安的手电正照在工作台上，那些城市照片像扑克牌般摊开。最上面那张，棠梨站在医院康复花园里，背后的电子屏显示着日期：2017年11月3日。

　　通风管道的铁皮在膝下凹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江淮蜷缩在黑暗里，相机屏幕突然又亮起来。这次是段新录像，画面里的棠梨正在叠纸鹤，床头病历卡上的诊断栏赫然写着：解离性身份障碍。

　　"今天医生又让你来看我吗？"录像里的棠梨对着镜头微笑，这个笑容江淮从未见过，温柔得让人心碎，"记得带向日葵来呀，你说过那像我。"

　　管道深处传来老鼠的窸窣声。江淮把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壁上，相机还在继续播放。现在画面里是神经内科的治疗室，穿着白大褂的背影正在调整某种仪器。

　　"今天尝试情景重构治疗。"医生的声音从录像里传来，"患者江淮对四月十五日的记忆固着点，建议用花卉元素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