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之后,小越候径直朝着永乐宫走去。“明明陛下马上就要宣读废后诏书了……”这母子却在这时候闹这么一出。文子端静静地站在那里,脑中不断浮现宣神暗今日身着朝服的模样,她在堂上对着大臣们一番言辞犀利的输出。什么叫母仪天下?宣皇后今日可不像平日那般柔弱,越妃在一旁悠闲地抚琴,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有小越后急切地唤着:“啊姮。”越恒无视了她,直接对文子端说道:“子端,你回去吧。”“是。”文子端应声而出,刚出永乐宫就碰到了在长秋宫吃了闭门羹的文子晏。“三皇弟。”文子晏叫了一声。“二皇兄。”文子端回应着,“你说皇兄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负荆请罪也就算了,父皇还在气头上呢,居然要出征,就他……”二皇子文子晏徐徐说道,嗯嗯,三皇子没有回答二皇子的问题,找了个借口有事先走了。二皇子心里满是鄙夷:“什么东西,呸,就你跟凌不疑那白眼狼搞的那些事,谁不知道皇兄变成这样有你们越氏多少手笔。”
崇德殿里,文帝正坐在案前,曹成在一旁,桌边还放着早上没有宣读的圣旨。文帝询问道:“太子伤得重吗?”曹成回道:“孙医官已经去看了,是皮肉伤,休养些时日就好。”文帝又问:“皇后去看了吗?”曹成答道:“皇后今日下了朝堂便吐了血,然后就晕倒了。回了长秋宫之后,长秋宫就落了锁。”文帝抬起头来:“怎么没人上报这事?请医官了吗?严重吗?现在情况如何?”曹成说:“程宫令打点过了,所以没传开。二皇子去见皇后都被拦在外面了,好像没请医官。”文帝说:“宣程少商。”脑海里又闪过宣神暗今日风华绝代的样子,不愧是他文秀的皇后啊。曹成接着说:“程宫令出宫寻医去了。”文帝不解地问:“宫里没有太医吗?那皇后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去看看。”曹成小心地说:“陛下,长秋宫落锁了。”文帝坐回到凳子上,自言自语起来:“她是个怎样的人呢?平时那么温柔善解人意,今日却判若两人。我与她夫妻二十载,竟觉得从未了解过她。”这时曹成说道:“皇后今日让老奴看到了当年她监国时的样子,令人钦佩。”文帝看着曹成,想起自己和宣神暗成婚这数十年,除了自己每次去长秋宫,她总是笑盈盈地对自己言听计从,尽是君臣之礼。刚成婚的时候还会带着甜点补品来书房找自己。自从天下安定自己不再出征,她归还朝政以后,自己不去寻她便也不主动来找自己了。从废后到现在,她明显越来越疏远自己。今日她是为了子昆吗?
长秋宫内,宣神暗躺在床上,昏迷之中却神志清楚,只觉得好累好疲惫。她听到了翟媪的焦虑,少商为自己出宫寻医;听到了子昆要出征,老二在外求见,小五要嫁去越家。今日在朝堂上,小越候那愤恨的眼神,她不能妥协啊。这些年来她委屈求全、隐忍克制,谨小慎微,只是为了护住这些孩子啊。她这辈子不能为自己而活,没有办法选择,一直在强迫自己,不怨不妒,可最后得到了什么呢?这些都是她辛苦生下的孩子啊,还有那个为自己奔波的少商。那女娘如此果敢,谁对她好她就真心回报,谁对她不好她就睚眦必报,这般真实。这不正是自己一直羡慕向往的吗?还有自己羡慕的越姮能随心所欲表达自己,可不是有人宠爱偏爱才如此。自己日复一日克制自己不过是身后无所依罢了,可少商一样身后无所依,却依然敢爱敢恨,拿得起也能放得下。
永乐宫外,“臣女参见陛下,二皇子。”“儿臣参见陛下。”文帝说:“程少商,你来得正好,皇后怎么样了?你不陪着皇后还跑出宫去,你这个宫令是怎么当的?”程少商回答:“陛下,臣女听闻民间有一位神医,医术堪比华佗在世,便想着出宫去寻来为皇后治病。”文帝问:“宫中没有太医吗?要出宫去找?”二皇子说:“父皇,都说是神医了。”文帝生气地说:“竖子。”这时旁边的越妃开口了:“陛下,还是赶快请神医给皇后看病要紧。少商,你前来想必是为此事吧。”少商回道:“是的。”文帝说:“那你赶紧带着神医去看皇后。要什么药材,直接去找内侍府要,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程少商应道:“是,臣女退下。儿臣退下。”出了永乐宫,二皇子愤愤地说:“这对狗男女,我母后病榻上昏迷不醒,他们倒有情调抚琴卿卿我我。”程少商看着二皇子说:“二皇子,这是宫里,你想让皇后舒心一点就要慎言,我们还是赶快去看皇后吧。”心里默念着:皇后,你再撑撑,你答应过我,我们要一起努力活下去的,少商还要带你去看这星河灿烂,太子还等着你呢。
长秋宫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带着一个跛腿的中年男子给宣神暗把脉。老者给宣神暗把脉时,中年男子弹起了古琴。凤榻上的宣神暗听到琴声——这是凤求凰啊。这琴声仿佛让她回到了那年在王府,与阿兄练琴、练舞的时候。老者开完药便带着跛腿的中年男子离开了皇宫。这时文帝进了长秋宫,与两位神医擦肩而过时突然停下,一瞬间看向跛腿男,好似曾在哪里见过。文帝突然开口:“皇后怎么样了?何时能苏醒?”二皇子行了礼:“父皇,神医说了,母后只要服下汤药,夜间便会醒来,如若不醒,可以提头来见。”文帝说:“哦,既是神医又如此夸口,那便将二人留在你府中好生招待,等待皇后苏醒吧。”说着便一起进入了内殿,只见程少商跪在塌前,拉着皇后的手,无尽地诉说。文帝走近时,只听到一句:“少商还要带您去看这世界。”见文帝到来便急忙行了礼。这时,在长秋宫外,老者带着中年跛脚男走向宫门,说道:“现在你也看见他了,还魂丹也给她做了药引,你该放心了。”中年跛脚男开口:“师傅,她过得不好,很不好。”
长秋宫内,翟媪端着药上来。文帝让了位,与二皇子坐在旁边书案上,让程少商和翟媪给宣神暗喂药。程少商喂了几口,皆被宣神暗吐了出来。翟媪焦急地说:“神医说这药只此一副,皇后现在服不进,可该如何是好?”文帝听见后,随即起身过来,坐在塌边,一手扶起宣神暗,让宣神暗靠在自己的怀里,一手从程少商手中接过药碗,亲自给宣神暗喂药。却不想一点都没喂进去,在场的所有人都很着急。看着药碗里面的药一点点减少,二皇子出声问道:“这药还可有剩?”翟媪回道:“回二皇子,这药熬制出来极其稀少,神医说天上地下,仅此一副,要好生珍惜。”文帝闻言看着怀中的人儿,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俯身吻下宣神暗,用嘴将药一点一点输进宣神暗口中。众人皆惊。半刻钟,手中的药皆喂完。宣神暗只觉喉咙微润,苦苦的凉凉的味道。然后近在咫尺的熟悉的气味,突然一声呛咳,嘴角溢出些许药渣。文帝见状,抽出在宣神暗嘴里探索的舌头:“神暗。”见人没有苏醒,知道这是药喂进去了,于是让人拿了温水,在药碗中冲刷了一下,重复同种方法又喂了半碗温水。半个时辰过去,轻轻将人放下,盖好被子,摆手示意众人退下。众人退出后,寝殿内只剩文帝和宣神暗。文帝便对着塌上的宣神暗说道:“神暗,朕打算让子昆去北部边疆锻炼锻炼。朕知道你会担心,你放心好了,朕会让万松柏跟他一起去,让他在军中磨练,见识一下杀戮,也许他的性格就会变得坚硬些,同时也能锻炼一下手段。那天夜里子昆问朕,是否心中也不想将储位和后位给予你们母子,朕想起了那天你求朕废后,也问朕就没有后悔过吗。朕那天就想对你说,神暗,朕对你并非全无感情。刚开始与你成亲,确实是乾安老王爷要求联姻。去到乾安王府后院,看到文修君辱骂侍女,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朕亦是后怕,要是娶了此女娘,后宅岂不是永不得安宁。老王爷非得要求联姻,朕正在头痛。出了王府时,却听到一阵琴音,这琴音朕是知道的,阿恒也时常抚琴,好似凤求凰。于是便顺着琴音来到另一处偏院,看到一俊年男子抚琴,女子舞画,好似一副神仙眷侣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些羡慕,这男子有如此艳福,得此佳人陪伴左右,自己与阿恒也不曾如此。再看清女子容颜时,亦是一惊,世上竟有如此脱俗的女子,似画中走出来一般。然后到你我大婚,掀起红盖头,你亦娇羞地低头,我心中大喜,暗自想着何德何能有如此幸运,心中默念改日甚至得感谢老王爷,得此美人得此妻。只是不知这秉性如何,要是和那日院中小女娘一样,莫不是浪费了这姣好的容颜气质。后来你我婚后相敬如宾,我征战四方,你为我稳定后宅,虽有时知你受了委屈,可却想我给了你锦衣玉食,正妻的位置,而阿恒,我对不起她,她为我牺牲甚多,便想多弥补,心中总觉得愧对她。神暗,你可知,朕对你亦有夫妻之情,朕想给你天下至尊的位置荣耀,尽量平衡……却不想这一切你都不想要……是朕辜负了你。这些年朕已经习惯了,每次下朝,来到了长秋宫,你总能安静地陪伴朕,朕心中亦是安稳。”文帝自言自语地诉说着,却不想塌上的宣神暗因喝了药的缘故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