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螺旋

台风擦过海岸线的那个夜晚，顶楼铁门在狂风中哭嚎如受伤的鲸。

林星漫攥着蓝色彩铅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看见陆沉舟正在给落地窗贴米字胶带。他单手拎着应急灯，光柱扫过她上周画的深海长廊，那些荧光水母突然在玻璃上投出颤动的虚影。

"扶稳画架。"他把缠着绝缘胶带的螺丝刀横咬在齿间，声音含糊却带着笑，"气象站说最大风力十级，正好教你流体力学的视觉化。"

林星漫按住被吹得猎猎作响的素描纸，看他用美工刀划开整盒粉笔。刀刃挑破包装纸的瞬间，十三种蓝色像被解禁的潮水，顺着裂缝漫上她沾满颜料的帆布鞋。

"看好了。"陆沉舟突然扯开西侧墙面的防雨布。生锈的消防管道上，赫然是用夜光涂料绘制的星云图，螺旋状光斑正随着暴雨节奏明灭。

林星漫的呼吸凝在喉咙——这正是她三天前梦见的场景。梦中少年背对她调试着某种仪器，后颈疤痕在幽蓝光晕中如新月浮出海面。

"2013年天文社的烂摊子。"陆沉舟用螺丝刀轻敲管道，铁锈簌簌落在她发顶，"现在它是你的三维坐标系。"

惊雷炸响的刹那，应急灯突然熄灭。林星漫本能地后退，小腿撞上某个金属箱。箱盖弹开的瞬间，荧光涂料与玻璃器皿碰撞出清脆的乐音。

"别动。"陆沉舟的掌心覆上她手背，引着她触摸箱内凹凸的刻痕。指尖传来熟悉的纹路——是星辰中学旧校徽的波浪纹，夹杂着几道新鲜的划痕。

闪电劈开云层的瞬间，她看清箱底泛黄的实验日志。2013年9月14日的记录被红笔圈出：「台风夜成功捕捉船尾座流星雨余晖，但备用观测仪遗失在顶楼东侧。」

"你找的是这个吗？"林星漫从工具堆里抽出生锈的铜制圆筒。筒身残留着半枚指纹，与她速写本某页边角的印痕完美契合。

陆沉舟接过观测仪的动作突然凝滞。暴雨冲刷着玻璃窗，应急灯重新亮起时，林星漫看见他睫毛上挂着将坠未坠的水珠："十年前有个小哭包，也是这样举着观测仪闯进暴雨里。"

记忆如倒灌的海水突然汹涌。她想起十二岁的夏令营雨夜，穿褪色制服的少年攥着她的手，在涨潮的沙滩上画出星座连线。观测仪滚烫的金属外壳贴着她掌心，他腕间的蓝绳手链被淋成深靛色。

"当时你说..."林星漫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铜筒缺口。

"说观测仪是时空穿梭机的燃料舱。"陆沉舟突然旋开筒盖，倒出十几颗裹着海盐的玻璃珠，"现在燃料攒够了。"

玻璃珠滚落满地，每颗珠心都凝着星形气泡。林星漫捡起最近的那颗，发现表面刻着极小的"LXM"——她名字的缩写，用的是父亲实验室的激光雕刻体例。

惊雷再次炸响时，整座教学楼突然陷入黑暗。陆沉舟的呼吸近在耳畔："闭眼。"

林星漫顺从地合上眼帘，听见金属碰撞的轻响。再睁眼时，所有夜光涂料都在黑暗中苏醒，消防管道上的星云螺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陆沉舟握着观测仪站在光涡中心，左手高举的应急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天花板上，赫然是十二岁那年的模样。

"这才是真正的台风眼。"他的声音带着电磁干扰般的杂音，仿佛隔着漫长时光传来，"静止点周围是螺旋上升的能量场，就像..."

"就像你总在我错题本画的等角螺线。"林星漫突然脱口而出。她终于明白那些看似随手的涂鸦，原来都是他预设的坐标标记。

黑暗中有冰凉的东西贴上手腕。陆沉舟给她系上重新编织的蓝绳手链，绳结处缀着枚微型观测仪模型："赔你的童年燃料舱。"

骤雨初歇时，他们发现防雨布被掀开一角。月光漏进来，正好照亮陆沉舟工具包内侧的照片——十二岁的林星漫抱着破损的许愿瓶，身后是正在修理风向标的少年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