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外之音》
琴房的门被推开时，林雨晴正沉浸在帕格尼尼的随想曲中。她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仿佛与那把小提琴融为一体。深秋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进来，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
"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一个清冷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演奏。林雨晴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抱着大提琴的女孩。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蓝色牛仔裤，黑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脸颊旁。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整个秋天的忧郁。
"琴房预约系统显示这个时段是空闲的。"女孩晃了晃手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雨晴放下琴弓，看了眼手表："还有十分钟我的时间才结束。"她本想再加一句"你可以等着"，但那双眼睛让她把话咽了回去。
"没关系，我可以等。"女孩转身要走。
"苏瑾？"林雨晴突然认出了她，"你是大提琴专业的苏瑾？"
女孩略显惊讶地转身："你认识我？"
"校园音乐节上听过你的演奏。"林雨晴简短地回答，却没说那场演奏如何在她心中回荡了整整一周。苏瑾的埃尔加协奏曲不像其他学生那样追求技巧的完美，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真诚，让人无法不动容。
苏瑾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冬日里突然绽放的花："那么，你是？"
"林雨晴，小提琴专业。"
"啊，'精确到毫米的林雨晴'。"苏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教授们经常拿你当榜样。"
林雨晴感到耳根发热。她向来以严谨著称，每个音符、每个指法都必须分毫不差，却也因此被一些同学私下称为"机器人"。
"我可以现在就走。"她突然说，开始收拾琴谱。
"不，请完成你的练习。"苏瑾走进来，将大提琴靠在墙边，"我喜欢听别人演奏。"
接下来的十分钟变得异常漫长。林雨晴能感觉到苏瑾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肩上、侧脸上。她向来冷静的手指居然微微发抖，不得不重复了一个小节。
"你的揉弦很特别。"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苏瑾评论道，"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触碰，害怕伤到什么似的。"
林雨晴僵住了。从来没有人这样描述过她的演奏。"我只是按照标准技法..."
"音乐不该只有标准。"苏瑾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在自己的大提琴箱上敲打着某种节奏，"它还应该有...生命。"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某种无形的电流让林雨晴迅速移开目光。她匆忙收拾好琴谱和小提琴："琴房让给你了。"
"等等，"苏瑾从包里抽出一张传单，"下周三有个小型室内乐演出，我们大提琴声部缺人，你有兴趣吗？"
林雨晴看着那张印着"秋日私语"音乐会的传单，犹豫了。她很少参加这种非正式的演出，更习惯独奏或者与固定的乐团合作。
"我考虑一下。"她最终说道，接过传单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苏瑾的手指，那一小块皮肤顿时像被烫到一样。
"期待你的回复。"苏瑾的笑容温暖而真诚，与她在舞台上表现出的忧郁截然不同。
林雨晴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琴房。走廊里，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琴房里已经开始传出低沉的大提琴声，是圣桑的《天鹅》。苏瑾的演奏方式如此不同——那些音符仿佛不是从琴弦上产生，而是直接从她心里流淌出来的。
三天后，林雨晴站在了"秋日私语"音乐会的后台。她最终还是回复了苏瑾的邀请，甚至为此调整了自己雷打不动的练习计划。
"你来了。"苏瑾今天将头发放了下来，黑发如瀑布般垂到腰间。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连衣裙，衬得肤色如雪。"我差点以为你不会来。"
"我答应了就会来。"林雨晴调整着琴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演出出人意料地顺利。林雨晴发现与苏瑾合奏时，她不需要思考太多——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纽带连接着她们，让她能预感到苏瑾下一个呼吸、下一个揉弦的时机。当最后一个和弦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时，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们配合得不错。"演出结束后，苏瑾在化妆间对她说，眼睛里闪烁着林雨晴从未见过的光彩。
"嗯。"林雨晴简短地回应，却无法控制自己上扬的嘴角。
"下个月有个全国性的室内乐比赛，"苏瑾突然说，"我在考虑报名，需要一个搭档。"
林雨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是在邀请我？"
"除非你有更好的人选。"苏瑾歪着头看她，那种表情让林雨晴想起好奇的猫。
"我需要看看比赛要求和我的日程..."
"明天下午三点，302琴房，"苏瑾打断她，"我带曲谱来，你可以先看看再做决定。"她轻轻碰了碰林雨晴的手腕，那个触碰像羽毛一样轻，却让林雨晴整条手臂都酥麻了。
第二天，林雨晴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琴房。她反复检查琴弦、琴弓，甚至擦了三次松香。当时钟指向三点整时，门被准时推开。
"你果然在这里。"苏瑾抱着大提琴和一大叠乐谱走进来，"我带了几个备选曲目。"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她们尝试了勃拉姆斯、舒伯特和德彪西。每一次合奏都让林雨晴更加确信——她从未与任何人有过这样的默契。苏瑾似乎总能读懂她的意图，甚至在她自己意识到之前就做出回应。
"就是你了。"当她们休息时，苏瑾突然说。
"什么？"
"我的搭档，"苏瑾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希望是你。"
林雨晴感到一阵眩晕。苏瑾的眼睛在午后的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里面盛满了某种她不敢解读的情绪。"为什么是我？我们风格差那么多。"
"正因为如此。"苏瑾靠近一步，"你的精确与克制，我的...随性与放纵。它们碰撞在一起时，产生了特别的东西。"
林雨晴屏住呼吸。苏瑾离得太近了，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像是雨后的森林。
"我答应你。"她听见自己说。
比赛准备期间，她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练习。林雨晴惊讶地发现，苏瑾表面随性，练习时却异常专注和严格。而她自己，在苏瑾的影响下，开始尝试让音乐更加自由地流动。
一个雨天的下午，林雨晴提前到达琴房时，发现苏瑾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睡着了，大提琴还抱在怀里。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一个甜美的梦。林雨晴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拨开她脸上的一缕头发，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收回了手。
"偷看别人睡觉可不礼貌。"苏瑾突然睁开眼睛，带着狡黠的笑意。
林雨晴慌忙后退："我只是...不想吵醒你。"
苏瑾伸了个懒腰，大提琴发出低沉的共鸣："我梦到我们在比赛上演奏，评委全都站起来鼓掌。"
"那会实现的。"林雨晴认真地说。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琴房的窗户。她们选择了一首适合雨天的忧郁曲目——拉赫玛尼诺夫的《悲歌》。当音乐流淌时，林雨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充满胸腔。她看向苏瑾，发现对方也正注视着她，眼神中包含着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
排练结束后，雨势更大了。"我没带伞。"苏瑾望着窗外皱眉。
"我有。"林雨晴从包里拿出一把黑色折叠伞，"但只能勉强遮一个人。"
"那我们一起用。"苏瑾理所当然地说，仿佛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她们挤在一把伞下走向宿舍区。苏瑾比林雨晴略高一些，为了不让大提琴淋湿，她不得不将琴箱举在一侧，身体则紧贴着林雨晴。即使隔着衣物，林雨晴也能感受到苏瑾的体温和心跳。她的嗅觉被苏瑾洗发水的香气占据——像是茉莉混合着某种木质调。
"你的宿舍在哪个方向？"在一个岔路口，苏瑾问道。
"东区。"
"我住西区。"苏瑾停下脚步，"伞你拿着吧，我跑过去就行。"
"不行，你会淋湿的。"林雨晴坚决地说，"我送你到西区，再自己回去。"
"那样你会感冒的。"
"不会。"
她们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苏瑾妥协了："那我们各退一步——去音乐楼旁边的咖啡厅坐会儿，等雨小一点。"
咖啡厅里人不多，她们选了角落的位置。苏瑾点了热可可，林雨晴要了红茶。
"我一直很好奇，"苏瑾搅动着杯中的奶油，"为什么选择小提琴？"
林雨晴沉默了一会儿："我母亲是小提琴老师。从四岁开始，这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所以你其实没得选？"
"一开始是的。但后来..."林雨晴罕见地犹豫了，"后来我发现，当我无法用语言表达时，音乐可以。"
苏瑾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也是！大提琴就像是...我的另一种声音。"
她们聊了很久，关于音乐，关于梦想，关于那些无法对他人言说的心事。当林雨晴意识到时，窗外已经黑了，雨也停了。
"我送你回宿舍。"苏瑾站起身。
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夜风带着雨后的清新。林雨晴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到了。"在东区宿舍楼下，苏瑾轻声说。
"嗯。"林雨晴却站着不动。
"比赛前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练习。"苏瑾说，却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
"苏瑾..."林雨晴鼓起勇气，"谢谢你邀请我。"
苏瑾微笑着向前一步，轻轻拥抱了她："晚安，雨晴。"
那个拥抱短暂得如同错觉，却让林雨晴整晚都无法入睡。她躺在床上，回想着苏瑾身上的温度，和那句第一次不带姓氏称呼她的"雨晴"。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梦。她们一起练习，一起吃饭，一起在图书馆学习。林雨晴发现自己开始注意到以前从未在意的小事——苏瑾思考时会咬下唇，开心时右眼角会有细小的纹路，疲惫时会无意识地揉左手腕。
比赛前一周的深夜，她们还在琴房加练。林雨晴发现苏瑾的状态不对，频繁出错。
"你累了。"她放下小提琴，"我们今天就到这里。"
苏瑾摇摇头："再练一遍。"
"不行，你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林雨晴罕见地强硬起来。
苏瑾突然将琴弓摔在地上："你永远这么理性！音乐不是数学题，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你的逻辑解决！"
林雨晴呆住了。苏瑾的眼中闪着泪光，胸口剧烈起伏。
"对不起，"苏瑾很快冷静下来，"我不该这样。"
"发生了什么？"林雨晴轻声问。
苏瑾沉默了很久，最后低声说："我母亲病了。很严重。她...可能看不到我比赛了。"
林雨晴不知该说什么。她慢慢走近，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抱住了苏瑾。苏瑾先是僵硬，随后在她肩头崩溃大哭。
"会好起来的。"林雨晴笨拙地拍着她的背，感到自己的衣领被泪水浸湿。
不知过了多久，苏瑾抬起头。她们的脸离得那么近，林雨晴能数清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时间仿佛静止了，某种无形的力量让她们越来越近...
琴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清洁工探头进来："要锁楼了，姑娘们。"
她们像触电般分开。回宿舍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那个几乎发生的吻悬在她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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