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蝉鸣还未散尽,江照野攥着二中的录取通知书,逆着新生人潮往教学楼后巷走。梧桐叶筛下的光斑落在他泛白的指节上,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继母发来的消息:“你爸今晚不回家,记得把阳台衣服收了。”
巷口的香樟树下蹲着个穿藏蓝校服的男生,膝头摊开本《稼轩长短句》,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听见脚步声,男生抬起头,目光撞上江照野胸前摇晃的校牌:“同学,你校服扣子系错了。”
江照野低头,发现白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歪扭交缠。他耳尖发烫,正要伸手,男生却已经起身。少年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苦橙香,指尖擦过江照野锁骨时,他后知后觉地往后缩了缩。
“我叫陆棠舟。”男生扣好最后一颗扣子,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滑落,“《西江月》里‘照野弥弥浅浪’的照野,‘棠梨叶落胭脂色’的棠舟。”
江照野弯腰捡起书签,叶脉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他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父亲把学费拍在桌上时说的话:“读完高中就去打工,别学你妈搞那些酸文假醋。”
“我在找高二(3)班。”江照野把书签递回去,喉咙发紧。
陆棠舟笑起来眼尾弯成月牙,抬手往教学楼指:“顺路。我是语文课代表,以后作业可以交给我。”他转身时书包上挂着的青铜铃铛轻响,像是谁摇碎了满树月光。
教室后门贴着褪色的课程表,江照野在最后一排坐下,发现陆棠舟的座位就在前一排靠窗位置。午后阳光斜斜照进来,陆棠舟趴在桌上写字,手腕内侧有道细长的疤痕,随着笔尖移动若隐若现。
“江照野,来搬新书。”班长敲了敲他的课桌。
江照野起身时踢到桌腿,课本哗啦啦散落一地。他蹲下身捡拾,余光瞥见陆棠舟弯腰帮忙。少年的指尖触到《中国现代诗歌选》的封面,突然顿住:“你喜欢顾城?”
江照野还没回答,前排突然传来哄笑。体育委员举着手机挤过来:“快看江照野他爸!在海鲜市场当杀鱼佬,直播杀帝王蟹呢!”
教室里炸开一片窃窃私语。江照野感觉血液冲上头顶,陆棠舟突然起身,校服袖口扫过他手背:“周明远,借我手机用用。”
不等体育委员反应,陆棠舟已经点开直播软件。镜头里,戴防水围裙的男人正熟练地拆解蟹壳,砧板上码着整齐的蟹腿:“今天教大家做避风塘炒蟹,油温七成热......”
“看到没?”陆棠舟把手机怼到体育委员面前,“这是米其林三星主厨的刀工。”他转头看向江照野,眼尾笑意温柔,“你爸收徒吗?我想学剥虾。”
放学铃声响起时,江照野的书包被人拽住。陆棠舟晃了晃手里的银杏书签:“我家在梧桐巷,顺路的话......”他声音渐弱,像是突然害羞,“能借我抄你笔记吗?你早读课背《赤壁赋》的声音,很适合当ASMR。”
江照野喉结滚动,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梧桐叶落在陆棠舟发顶,他伸手去够,青铜铃铛又发出清脆声响。远处海鲜市场的霓虹灯亮起,江照野听见自己说:“我爸做的蟹粉小笼包,比米其林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