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异象

王默握着笔的手悬在作业本上方，墨水滴在 “爱护环境” 的作文标题上，晕开一片模糊的蓝。书桌前的穿衣镜映出她发呆的侧脸，马尾辫松垮地垂在肩上，校服领口还沾着下午打扫操场时蹭到的树汁。她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镜中的倒影却忽然抿起嘴角，露出一个不属于她的、冰冷的微笑。

“啪嗒”，钢笔从指间滑落。王默猛地转头，镜子里的少女端正坐着，双手交叠在膝头，目光像淬了冰的玻璃，与她记忆中总带着些笨拙的自己判若两人。她试探着伸手触碰镜面，凉意顺着指尖蔓延，镜中人的笑容却愈发清晰，嘴唇开合间吐出无声的两个字：“过来。”

“王默！” 妈妈的呼唤从厨房传来，镜中少女的身影骤然破碎，化作万千黑色鳞片状的光斑。王默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书桌棱角，疼得眼眶发酸。再看镜子时，里面只有她苍白的脸，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吊灯，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错觉。

深夜，洗手间的灯光在雾气中显得昏黄。王默拧开水龙头，镜面上的水珠正沿着她的倒影往下流淌，突然，那些水珠汇聚成细小的漩涡，在镜中映出的瓷砖墙上，浮现出不属于现实的裂痕 —— 深灰色的纹路像活物般蠕动，渐渐拼出一个扭曲的 “王” 字。

“小默，你好了吗？” 门外传来同学小岚的催促。王默慌忙扯下纸巾擦拭镜面，指尖触到某处异常冰凉的区域，裂痕竟从镜中蔓延到现实，在她掌心留下一道浅红的印记。当她抬头时，镜中的自己正缓缓举起右手，掌心同样的位置，绽开一朵由黑雾构成的花。

“啊！” 她惊呼着后退，后背撞上洗手台。镜中景象突然剧烈扭曲，无数个破碎的 “王默” 从裂痕中涌出，每个都带着不同的表情：冷笑的、悲泣的、眼神空洞的…… 最中央的那个伸出手，镜面像融化的沥青般泛起涟漪，眼看就要触碰到她的鼻尖 ——

“王默？” 小岚的敲门声惊醒了她。王默猛地眨眼，镜中恢复如常，只有她自己慌乱的倒影。她低头看向掌心，那道红痕已消失不见，仿佛只是幻觉。“来了。” 她声音发颤，扯下纸巾时太过用力，纸角擦过镜面，发出刺耳的 “滋滋” 声。

第二天清晨，教室窗外飘着细雪。王默盯着黑板上的数学公式，忽然听见后排传来压抑的惊呼。小岚的同桌指着洗手间方向，脸色苍白：“有人看见小岚在镜子前消失了！”

洗手间里挤满了同学，王默挤到前排时，看见洗手台中央躺着一枚碎镜片，边缘闪烁着诡异的银光。她认出那是小岚总别在头发上的镜子碎片，此刻却像有生命般微微发烫，当她伸手触碰时，碎片突然迸发出强光，在地面投出扭曲的镜像 —— 小岚被困在某个镜面空间里，周围漂浮着无数倒置的城市碎片。

“抓住她！” 王默下意识去拉镜中伸出的手，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镜面，整面镜子突然如水面般波动，小岚的身影被吸入深处，只留下一声破碎的尖叫。当涟漪平息，镜面上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

“王默！” 陈思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班长穿着熨烫整齐的校服，发梢沾着雪花，看见她掌心的碎片时，瞳孔骤然收缩：“带着它，去娃娃店找辛灵店长。”

傍晚的夕阳把街道染成橙红色，王默攥着碎片狂奔，书包里的课本硌得肩膀生疼。路过便利店时，橱窗里的招财猫突然转动脑袋，玻璃倒影中，它的眼睛变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她不敢停留，直到熟悉的 “叶罗丽娃娃店” 招牌出现在视线里。

推开店门的瞬间，风铃发出细碎的响动。辛灵站在柜台后，手中的抹布正擦拭着陈列的娃娃，动作却突然僵住。她抬头看向王默，目光落在她紧攥的手心上：“镜光裂痕的碎片…… 终于来了。”

“辛灵店长，小岚她……” 王默的声音哽咽，碎片在掌心投下银辉，映得她眼下的乌青格外明显。罗丽从展柜里飞出来，粉色裙摆掠过她的发梢时，碎片突然发出蜂鸣，镜面上浮现出小岚惊恐的脸，随即被无数黑色藤蔓缠绕吞噬。

“镜像体开始实体化了。” 辛灵的指尖抚过柜台，木质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金色纹路，“从今天起，你们看到的倒影可能不再是自己，而是镜光界对你内心的投影。”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街对面的服装店橱窗里，模特的倒影突然活了过来，它们撕扯着身上的衣服，皮肤下透出镜面的冷光，其中一个转身看向王默，嘴角咧出不自然的弧度：“要来陪我们玩吗？永远留在镜子里的那种……”

陈思思的高跟鞋声从楼梯传来，她怀里抱着孔雀娃娃，发梢还沾着战斗留下的冰晶：“镜光界的侵蚀比预计更快，王默，你的火焰魔法在镜中异象出现时有没有异常？”

王默这才注意到思思袖口的焦痕，想起昨夜在洗手间看见的黑雾 —— 原来从那时起，镜光界的力量就已经渗透进现实。她摊开掌心，碎片突然悬浮而起，在空气中拼出一行血字：“当最后一片雪花融化，镜门将彻底打开。”

“是镜影女王的警告。” 辛灵取出一块刻满符文的铜镜，镜面映出城市各处正在浮现的镜光漩涡，“这些裂缝连接着镜光界，它们吞噬人类的负面情绪，尤其是对环境的漠视……” 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目光落在王默掌心未褪的红痕上，“而你，是第一个被镜像体选中的人。”

店外突然传来孩童的惊叫。王默跑到门口，看见街角的公交站台处，一个中年男人正对着玻璃橱窗疯狂捶打 —— 橱窗里的倒影冷冷看着他，抬手做出扼喉的动作，而现实中的他，正呼吸困难地抓挠自己的脖子。

“那是张叔叔，小区的环保志愿者。” 王默认出男人身上的 “镜光环保社” 徽章，此刻却被镜像体扭曲成嘲笑的形状。她伸手按住橱窗，火焰魔法在掌心跃动，却在触碰到玻璃的瞬间冻结成冰蓝色，镜中倒影趁机抓住她的手腕，指尖传来金属般的凉意。

“人类总是这样。” 倒影开口，声音像碎玻璃摩擦，“嘴上说着保护地球，却连随手关灯都做不到。” 它的面容开始变化，渐渐与王默重合，只是眼中没有温度，“你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不过是又一个虚伪的 ——”

“住口！” 王默猛地抽手，火焰与冰焰在掌心炸开，橱窗玻璃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倒影发出尖锐的笑声，化作千万片镜刃飞溅，其中一片划过她的脸颊，留下细长的血痕，却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反方向愈合。

辛灵及时拉住她后退，铜镜在手中散发出强光，将镜刃碎片吸入镜面：“镜像体能够模仿你的能力，但它们的攻击会同步伤害本体。王默，你必须学会在镜光中保持本心 —— 否则，下一次被吞噬的，可能就是你自己。”

深夜，王默站在卧室镜前。白天的伤口已经愈合，镜中少女的眼神却比以往锐利。她举起碎片，发现上面的血字变成了 “来找我”，倒影突然伸手穿过镜面，冰凉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镜中世界像融化的水银般翻涌，将她拽向那片破碎的黑暗。

“啊！” 她惊呼着摔倒在地，碎片划破掌心，鲜血滴在镜面上，竟让倒影的表情出现裂痕。镜中王默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挣扎，随即恢复成冰冷的微笑。

“这不是真的……” 王默爬起来，颤抖着贴上创可贴。窗外飘起了今年的初雪，她却想起碎片上的警告，最后一片雪花融化之时，究竟意味着什么？镜光界的倒影正在吞噬现实，而她的火焰，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变成冰蓝色？

床头的闹钟指向十一点，妈妈早已入睡。王默打开日记本，笔尖悬在 “今天发生了奇怪的事” 上方，镜中突然传来指甲刮擦玻璃的声响。她抬头望去，镜中少女正用指尖在镜面画着什么，黑色的痕迹渐渐汇聚成一个扭曲的 “王”，与洗手间里出现的裂痕一模一样。

“王默？” 罗丽的声音从书包里传来，魔法能量在娃娃身上微微发烫，“你没事吧？刚才镜光的波动……”

“我没事。” 王默扯出笑容，将碎片收进抽屉。镜中倒影也跟着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温度，仿佛在预示着某个不可逆转的开始。她关掉台灯，黑暗中，镜子发出微弱的银光，映出她蜷缩的身影，以及镜中那个渐渐清晰的、不属于自己的轮廓。

这一夜，城市里有十七面镜子突然破碎，碎片悬浮在空中拼出相同的图案 —— 一只由裂痕构成的眼睛，瞳孔深处闪烁着冷冽的银光。镜光界的大门，正在人类未曾察觉的角落，悄然开启一道缝隙。而王默掌心的红痕，此刻正发出几乎看不见的微光，像一颗即将坠入深渊的星子，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孤独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