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幼宁将祖父的怀表轻轻贴在耳畔,齿轮停转的寂静中,她仿佛听见了多年前赵振声在实验室敲击键盘的滴答声。那声音如同从岁月深处传来的回响,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沉重感。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奉天站锈蚀的铁轨上,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身后传来周掌柜刻意压低的咳嗽声——老人正蹲在铁轨旁翻检土层,指尖捏着半枚沾血的齿轮。齿缝间卡着半片烧焦的德文标签,仿佛是某个未解之谜的碎片。“丫头,你看这个。”周掌柜突然开口,声音冰冷得像浸在冰桶里的铜钱。白幼宁转身时,一阵裹着煤灰的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远处,沈阳兵工厂的高烟囱仍冒着淡青色烟雾,像是对过去的某种默然注视。齿轮上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暗褐色,但当她用帕子擦拭时,金属表面竟浮现出一串荧光数字。那数字如活过来的萤火虫,在她掌心拼出“1943.09.12”,正是祖父实验室爆炸的日子。更令人心惊的是,数字下方隐隐露出半幅地图轮廓,竟与玉璧投射的铁路网完全重合。“周叔,这齿轮……”她声音微颤,目光难以从齿轮上移开。“从锅炉房压力阀残骸里挖出来的。”周掌柜攥紧齿轮,指节发白,“当年你爹抱着三岁大的你冲进抗联据点时,怀里就揣着这个。”他从贴身衣袋摸出一枚银锁片,斑驳的表面刻着同样的德文编号。白幼宁浑身一震。她想起父亲临终前将银锁塞进她襁褓时的体温,想起祖父总在深夜擦拭实验室门牌上“赵振声”三个字时的神情。海风裹着咸腥味扑面而来,她忽然注意到铁轨缝隙里嵌着的半枚弹壳——那是日军三八式步枪的子弹,弹壳底部赫然刻着“影武者·贰号”。“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找到这里。”路垚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少年不知何时爬上了货箱顶端,手里举着玉璧残片。阳光穿过玉质裂纹,在他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你看这些红光,像不像抗联联络图上的密文?”白幼宁接过残片的瞬间,玉璧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原先渗出的血线化作发光的丝线,在空中交织成一幅立体投影:沈阳站地下三百米处,某个六边形舱室正在缓缓旋转,舱门上赫然印着“战争资源统制局”的菊纹徽章。“这不是终点。”白幼宁低声呢喃。她终于明白祖父为何总说,“机械没有记忆,但人有”。将银锁按进玉璧缺口,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中,铁轨深处传来蒸汽轰鸣。二十年前被炸毁的实验室闸门缓缓升起,露出满墙泛黄的档案袋,每个袋子上都写着不同的名字——赵振声、乔父、周掌柜,甚至还有她自己的出生编号。周掌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在铁轨上绽成梅花状。他笑着抹掉嘴角的血渍:“当年影武者计划造了十二具机械躯壳,咱们才拆了三具……”话音未落,海面传来汽笛长鸣。浓雾中,一艘黑船剪影浮现,船舷上画着歪斜的德意志铁十字。白幼宁握紧玉璧,感觉祖父未冷的骨灰在怀中发烫。她知道这场游戏远未结束——就像齿轮永远需要下一个咬合的齿口,而历史的阴影总要有人去捕捉。当黑船的探照灯刺破雾气时,她对着铁轨轻声说:“爷爷,这次换我带路。”潮水吞没的呜咽声中,玉璧投影的铁路网突然延伸向天际。某个藏在柏林档案馆的牛皮本轻轻翻动,泛黄纸页上,“东亚特别实验区·第二阶段”的铅字在月光下泛起冷光,像是一道来自过去的无声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