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很快发现，在万物当铺的生活远比他想象的复杂。每天清晨，他都要被窗外传来的奇特鸟鸣声唤醒，那声音像是某种远古生物的呼唤，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韵律。房间里的老式闹钟永远停在三点二十七分，却总能在准确的时间发出刺耳的铃声。
这是他接手当铺的第七天。
"习惯了吗，少掌柜？"老吴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走进来，茶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蓝绿色，却散发着清新的草木香气。
林默接过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出乎意料的是，这茶尝起来就像普通的龙井，但喝下去后，他感到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流向指尖，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这是什么茶？"林默忍不住问道。
"记忆茶，"老吴神秘地笑了笑，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用一位诗人典当的春天记忆泡制的。只有在这个季节才能喝到。"
林默已经学会不对这类解释表示惊讶。过去几天里，他见识了太多超出常理的事情：一位老人典当了自己五十年的孤独；一个小女孩带来了装在玻璃瓶中的彩虹；甚至有人试图典当自己的影子（被小青婉拒了，理由是"影子的归属权过于复杂"）。
"今天的预约有哪些？"林默问道，他已经开始适应这种奇特的工作节奏。
老吴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封面上的纹路似乎在不断变化，"上午有三位客人。第一位是要来赎回去年典当的音乐天赋的李先生，第二位是想典当自己厄运的张女士，第三位..."老吴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第三位有些特殊，可能需要您亲自处理。"
林默正想追问，当铺的门铃就响了起来。铜铃发出的声音今天格外深沉，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来了。"老吴低声说道，快步走向前厅。
林默整理了一下衣领，跟了上去。前厅里，一位身着考究西装的中年男子正局促不安地站在柜台前。他手中抱着一个小提琴盒，眼神中充满期待和紧张。
"李先生，您好，"小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柜台后，手中拿着账本，"来赎回您的音乐天赋？"
李先生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放下提琴盒，"一年了，我终于攒够了赎回的代价。"
小青翻开账本，纤细的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划过，"音乐天赋，典当于去年春分，代价是..."
"一段真挚的爱情记忆。"李先生接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水晶小瓶。瓶中似乎装着某种流动的银色物质，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林默看得出神，这就是记忆的实体形态吗？他不禁想起自己那些珍贵的回忆——大学时代的激情、第一份工作的兴奋、前女友的笑容...这些都可以被装进瓶子，用来交换其他东西？
小青接过水晶瓶，对着光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满意地点头，"记忆完整，情感真挚。请稍等。"她转身走向后室，片刻后返回，手中捧着一团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物质，看上去像是流动的星光。
"您的音乐天赋，请收好。"小青将那团光芒轻轻放入李先生的提琴盒中。光芒瞬间融入提琴，琴身微微震动，似乎在欢迎主人的归来。
李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就被喜悦所取代。他小心地抚摸着提琴，"多谢。虽然失去了那段记忆，但我终于能重返舞台了。"
送走李先生后，林默忍不住问道："他典当音乐天赋的原因是什么？"
"他曾经是著名的小提琴家，"老吴解释道，"但一场事故损伤了他的手部神经。医生说他再也无法演奏了。绝望之下，他来到当铺，想知道是否有办法恢复他的演奏能力。"
"所以他...典当了自己的音乐天赋？这怎么可能帮到他？"
小青接过话头，"他典当的不仅仅是天赋，还有天赋与肢体的连接。当这种连接被暂时移除，他的身体得以重建新的连接方式。现在，即使他的手部神经受损，他依然能通过新的方式释放他的音乐才华。"
林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种解释听起来既荒谬又合理。就在这时，门铃再次响起。
一位中年女性走了进来，她穿着朴素但整洁，面容憔悴，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
"张女士，"老吴迎上前去，"您准时到了。"
"我能典当我的厄运吗？"张女士开门见山地问道，声音中充满疲惫，"最近五年，我的生活一直在走下坡路。丈夫出轨离婚，公司裁员，刚找到新工作又被诊断出疾病...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林默第一反应是这根本不可能，厄运怎么能被典当？但他已经见识过太多不可能的事情，于是闭上嘴，等待小青或老吴的回应。
出乎意料的是，两人都看向了他。
"少掌柜，"老吴低声道，"厄运的估价需要掌柜亲自进行。"
林默一时慌了神，"我？我怎么可能知道怎么估价厄运？"
小青递给他一副古老的眼镜，"戴上这个，您就能看到了。"
林默犹豫地接过眼镜。这是一副做工精细的金丝眼镜，镜片看起来很普通，但当他戴上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他看到张女士被一团灰黑色的雾气所笼罩，那雾气不断地蠕动、变形，时而凝结成各种不祥的形状，时而又散开成弥漫的阴霾。更奇怪的是，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些微弱的金色光点，像是被困在黑暗中的星辰。
"我...我能看到她身上的厄运，"林默惊讶地说，"但也有一些光点...那是什么？"
"那是机遇，"小青解释道，"厄运中往往蕴含着未被发现的机会。掌柜需要判断的是，这位客人的厄运是否值得典当，以及应当收取什么代价。"
林默深吸一口气，集中精力观察那团雾气。随着他的注视，他似乎能感受到雾气的"重量"和"密度"，甚至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成分—有些是源于外界的不幸，有些则来自张女士自身的心态和选择。
"您的厄运..."林默慢慢开口，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权威，"其中有三分之一源于外部环境，三分之一来自您自己的决策模式，还有三分之一...是一种古老的家族连接，可能是某种未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
张女士震惊地看着他，"您怎么知道？我外婆确实提过我们家族有某种'诅咒'..."
林默继续道："我们可以典当您的厄运，但只能是外部环境带来的那部分。自我决策导致的不幸需要您自己去解决，而家族连接则需要追溯根源才能切断。"
"代价是什么？"张女士急切地问道。
林默看向小青，不知如何定价。小青微微一笑，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木盒。
"典当厄运的传统代价是'最珍贵的笑容'，"小青解释道，"并非所有笑容，而是您记忆中最具价值的那一个。典当期为一年零一日。期满后，您需要带着新的喜悦来赎回，否则...那份珍贵的记忆将永远留在当铺。"
张女士沉思片刻，然后坚定地点头，"我愿意。失去一个笑容的记忆，换取摆脱厄运的机会，值得。"
交易很快完成。小青用一面特殊的镜子收集了张女士记忆中的笑容，然后林默摘下金丝眼镜，用一种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手势，将张女士身上三分之一的灰雾抽离，封入一个黑色的小匣子。
张女士离开时看起来轻松了许多，虽然她自己可能并未察觉，但她的步伐明显比来时轻盈。
"做得不错，少掌柜，"老吴赞许地说，"您的直觉很准。"
林默摘下眼镜，感到一阵疲惫，"这太不可思议了。我居然能看到厄运...而且知道如何处理它。"
"这是林家血脉的天赋，"小青解释道，"只有真正的万物当铺掌柜才能准确估价无形之物。您的先祖创立当铺时，就是为了平衡世间有形与无形的交流。"
林默正想追问更多关于家族的事情，门铃第三次响起。这次的声音异常清脆，几乎带着一丝超自然的韵律。
"他来了，"老吴的表情变得严肃，"少掌柜，请小心处理这位客人。他并非普通人。"
门口站着一位看起来约三十岁的男子，一袭白色长衫，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他的眼睛是一种罕见的淡金色，含着难以言喻的沧桑和智慧。
"许久不见，万物当铺，"男子开口道，声音如同清风拂过古琴，"我需要典当一样特殊的物品。"
林默感觉空气中的能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整个当铺都在屏息凝神。
"请问您要典当什么？"林默谨慎地询问。
男子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看似普通的竹笛，"我想典当这件法器中的'岁月'。"
小青和老吴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林默虽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也感受到了事情的非同寻常。
"这位客人，"林默试探性地问道，"您是..."
"一个过客罢了，"男子轻声回答，"曾经修行千年，如今只想体验凡尘百态。这笛中封存了我五百年的修行岁月。我想暂时将它典当在贵铺，换取一段不受过去束缚的时光。"
林默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隐约明白自己面对的可能是传说中的仙人或是某种超自然生物。
小青上前一步，"典当岁月，代价非同小可。您需要付出的是..."
"我知道代价，"男子平静地打断她，"一段凡间的牵绊。"
老吴严肃地看着林默，"少掌柜，这种典当非同寻常。一旦接下，当铺就要负责保管这五百年的岁月精华。如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林默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他本能地知道，这个决定将改变万物当铺的命运，也将改变他自己的生活轨迹。
"我们接受这笔典当，"林默听见自己说道，声音异常坚定，"期限为...一年又一天。"
男子露出满意的微笑，将竹笛递给林默。当林默接过笛子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画面闪过：苍山雪岭、云海星空、古庙钟声、飞瀑流泉...五百年的修行岁月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震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多谢，"男子微微颔首，"一年后，我会回来赎回。届时，我将带来一段值得珍藏的凡间牵绊作为代价。"
说完，男子转身离去，步履轻盈如同踏在云端。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当铺内的空气才恢复正常。
林默仍然沉浸在方才的体验中，"那是..."
"一位得道之人，"老吴解释道，"想要暂时放下修行的包袱，体验凡人生活。这在修行界并不罕见，但他们很少会将岁月典当在万物当铺。"
"这意味着什么？"林默问道，小心翼翼地将竹笛放入特制的匣子。
小青和老吴对视一眼，然后小青开口道："这意味着，少掌柜，万物当铺将迎来一段不平凡的时期。典当岁月会引来各种特殊的客人和事件。您需要做好准备。"
林默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太阳，感到自己的命运正如这当铺一样，充满了无限的可能与未知的风险。他来到这里才一周，却已经见识了超出想象的奇妙交易。而这，恐怕只是开始。
当夜幕降临，万物当铺的招牌在暮色中散发出淡淡的金光。林默坐在后院的藤椅上，品着老吴泡的记忆茶，回想着这不平凡的一天。他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样的客人带着什么样的故事前来，但他开始期待这些奇妙的相遇。
毕竟，在万物当铺，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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