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孽.朱苏

五月的黄昏总是来得特别温柔，橙红色的光晕笼罩着整个小镇。

苏新皓和邓佳鑫踩着单车从镇上的学校往回赶，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细碎的“咯吱咯吱”声。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是两条游动的鱼，在乡间的小路上蜿蜒前行，偶有风拂过，草丛便沙沙作响。

“化学实验课，你准备了吗？”邓佳鑫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从书包侧袋里掏出半包饼干，“咔嚓咔嚓”地嚼起来，嘴角还沾了些碎屑。

苏新皓摇了摇头，声音淡淡：“老赵说这次要做镁条燃烧，我连镁条长啥样都不知道。”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我妈昨天汇了钱来，说是让我买双新球鞋。”

邓佳鑫正要接话，却突然瞪大了眼睛，手指前方：“哎，你看那边！”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溪畔的草丛中隐约闪烁着金属的反光。两人停下车，拨开茂密的芦苇走近，只见一辆造型前卫的机车斜倒在草丛中，漆面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像一头沉睡的野兽，安静却充满力量。

“这车……”苏新皓蹲下身，指尖轻抚过机车油箱光滑的表面，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我好像在哪本杂志上见过类似的，少说也得几百万吧。”

邓佳鑫却没看车，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机车旁一个仰面躺着的人影上。

那是个穿着黑色机车服的人，皮衣沾满草屑和泥土，头盔滚落在一边，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他……是死了吗？”苏新皓的声音有些发颤，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邓佳鑫凑近看了看，伸手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刘海，露出两道浓密的剑眉。“长得还挺帅的。”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应该没死，你看他的睫毛动了一下。”

苏新皓鼓起勇气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探向他的颈动脉。指尖传来微弱的搏动，他松了口气：“还有呼吸，没死。”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喂，能听见吗？”

他毫无反应，只有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苏新皓这才注意到他的右腿姿势怪异，裤管上沾着血迹，渗出的红色在草地上尤为醒目。

“怎么办？”苏新皓抬头看向邓佳鑫，后者盯着昏迷的人若有所思。

“要不，你带回家吧？”邓佳鑫突兀地提议，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

“什么呀？”苏新皓瞪大了眼睛，“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你家里就你一个，有个人陪你不正好。”邓佳鑫眨眨眼，“再说了，总不能把他扔这儿喂蚊子吧？”

苏新皓咬着下唇犹豫。

确实，自从父母去了南方打工，家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

院子空荡荡的，种着几垄青菜，墙角堆着柴火，屋里更是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从小学起，他就习惯了洗衣做饭的日子，如今多了一个人，或许也不是坏事。

“但他受伤了……”苏新皓还是有些不确定。

“擦破点皮，死不了。”邓佳鑫挥了挥手，语气轻松。

“行吧，先带回去。”苏新皓终于点头。两人合力将他扶到单车后座，苏新皓一手扶着他，一手推车，邓佳鑫则推着自己的车跟在一旁。

暮色渐深，蛙鸣声从溪边传来，“呱呱”的叫声为这个傍晚增添了几分神秘。

“你说他怎么会摔在这儿？”邓佳鑫好奇地问，“这条路平时连拖拉机都少见。”

苏新皓摇了摇头：“等他醒了问问吧。”他感觉到他的身体随着单车颠簸微微下滑，赶紧停下来调整姿势。

昏迷中的人比想象中沉，皮衣下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透着一股硬朗的气息。

苏新皓家是栋带小院的平房，院子里种着几垄青菜，墙角堆着干柴。

两人费力地把他抬进屋里，安置在床上。

邓佳鑫翻箱倒柜找医药箱，苏新皓则打来一盆清水，拧干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的尘土。

“你擦得可真仔细。”邓佳鑫促狭地笑。

苏新皓耳根发热：“伤口不清洗干净会感染的！”

“是是是，我们苏大夫最专业了。”邓佳鑫做了个鬼脸，看了眼窗外渐黑的天色，“我得回去了，不然我妈该着急了。”

送走邓佳鑫后，苏新皓回到房间，坐在床边观察着昏迷的他。

他小心地剪开右腿的裤管，露出膝盖处的一片擦伤。消毒时，他皱起了眉头，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忍一忍，马上就好。”苏新皓轻声说，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他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一块看起来很贵的手表，表盘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冷冽而优雅。

夜深了，苏新皓拿出备用被褥，在床边打了个地铺。

他关了灯，月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

半夜，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了苏新皓。

他睁开眼，看到床上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月光下，他试图坐起来，但失败了，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别乱动！”苏新皓赶紧爬起来开灯，暖黄色的光洒满了房间，“你受伤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苏新皓：“你是谁？这是哪里？”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虚弱。

苏新皓简单解释了发现他的经过，他的眼神从最初的警惕慢慢归于平静。

“你叫什么？”苏新皓试探性地问，“你可以叫我小苏。”

他满脸迷茫，置身迷雾之中，喃喃自语道：“我怎么想不起自己是谁了呢？”那神情中透着无助和惶恐。

“你失忆了，不过你还记得你的车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苏新皓叹了口气：“没关系，你可以先住在这里，等你想起来了再走。”

“你一个人住？”他低声问，“你父母呢？”

“在外地打工，一年回来一两次。”苏新皓轻描淡写地说。

苏新皓：“睡吧，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你的车。”

灯关掉后，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苏新皓。”他突然唤了一声。

“嗯？”

“谢谢。”

窗外，一只夜莺在梨树上轻轻唱起了歌，“啾啾”的声音悠扬而婉转。

月光静静地洒在他们身上，仿佛在守护着这个不寻常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