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二月还飘着细雪,林枳蹲在老槐树下,用冻红的指尖把融化的雪团捏成小猫形状。陈景言的蓝色羽绒服突然闯入视线,书包带扫落树干上的积雪,扑簌簌落在她的棉帽上。
“给你带了好东西。”他神秘兮兮地往她手里塞了个#油纸包,自己则背靠槐树蹲下来,膝盖上的积雪压出两个浅坑。
油纸包里躺着三块糖霜饼干,边缘烤得微焦,糖粒在阴天里泛着细碎的光。林枳咬下一口,甜腻混着黄油香在舌尖化开——这是陈景言奶奶的手艺,每周三下午都会烤上一盘,分给胡同里的孩子们。
“上回你说字写得丑,我让我奶在饼干上画了小花。”陈景言指着她咬开的缺口,果然有朵歪歪扭扭的糖霜郁金香,“王浩那小子再笑你,我就拿饼干砸他脑袋。”
林枳笑出小奶牙,碎屑沾在嘴角。陈景言伸手替她擦掉,指尖蹭过她脸颊时带起一片红晕,分不清是冷的还是羞的。远处传来上课铃,两人慌忙起身,书包带缠在一起,又笑着互相解了半天。
放学后的胡同是孩子们的乐园。陈景言举着从爷爷工具箱顺来的镊子,蹲在墙根翻找蜗牛壳,林枳则把书包垫在屁股底下,看他往玻璃瓶里铺湿泥土。
“这只壳有裂纹,像不像上次你摔碎的玻璃弹珠?”他举起一枚浅褐色蜗牛壳,阳光透过裂缝在掌心投下蛛网般的光影。
林枳凑近去看,鼻尖差点碰到他手指:“不像,弹珠碎了就没了,蜗牛还能长出新壳。”
陈景言忽然放下镊子,从裤兜掏出个铁皮盒:“给你看个宝贝。”盒子里躺着只陶瓷小猫,拳头大小,尾巴断成两截,用透明胶勉强粘在一起。
“上周帮奶奶搬花盆时打碎的,”他声音放轻,像怕吵醒小猫,“奶奶说等攒够胶水就粘好,到时候能放在你书桌上,陪你写作业。”
林枳伸手触碰小猫的耳朵,冰凉的瓷面贴着掌心,断尾的茬口露出粗糙的内里。她想起自己的书桌,只有奶奶织的桌布和一盏锈迹斑斑的台灯,从没摆过这么好看的摆件。
天擦黑时,林枳蹲在厨房帮奶奶择菜,听见西屋手机里传来爸妈的争吵声。
“深圳的厂子稳定了,该把小枳接过来。”爸爸的声音隔着门板,像蒙了层浸水的纸,“让她跟着我们过好日子。”
“她在这儿跟我们过得不好?”奶奶提高嗓门,手里的豆角被捏得咔嚓响,“你们结婚时连尿布都没换过一片——”
林枳猛地起身,木凳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她抓起围巾冲出门,棉鞋踩过结冰的台阶,直奔胡同尽头的老槐树。
陈景言正蹲在树下给蜗牛壳涂颜料,抬头看见她通红的眼睛,慌忙把玻璃瓶藏在背后:“怎么哭了?是不是王浩又抢你橡皮?”
“我爸妈要接我去深圳。”她的声音裹着哭腔,像揉皱的作业本,“说那边有高楼大厦,有海……”
“可是城北的樱花要开了。”陈景言放下颜料笔,从裤兜掏出那只断尾陶瓷猫,塞进她手里,“你看,我今天偷偷用了爷爷的502胶水,尾巴快粘好了。等你回来,我们给它涂成粉色,再系个蝴蝶结,这样它就不会怕冷了。”
林枳攥紧小猫,断尾的茬口硌着掌心。远处传来奶奶喊她吃饭的声音,胡同里的路灯次第亮起,陈景言的脸在暮色中模糊成温暖的轮廓。她忽然想起今早他替自己系红领巾时,指尖残留的肥皂清香,和此刻手里的陶瓷猫一样,都是触手可及却又易碎的温暖。
“陈景言,”她仰头看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男孩耳尖泛红,猛地转身用脚尖踢开脚边的雪块:“笨蛋,当然会……不然谁帮我捡掉在屋顶的羽毛球?”
风卷起槐树枯枝,雪粒子扑在两人脸上。林枳把陶瓷猫塞进外套内袋,贴着心口的位置。远处的争吵声被风雪揉碎,唯有掌心的瓷猫渐渐染上体温,像颗不会结冰的星星,悬在即将到来的漫长离别前。
“陈景言,我不想走,你就不能留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