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竹亭》青木媛

第七章·神火焚鳞

镜渊入口的血色倒影里，青木媛的白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她握着刻满咒文的银针，针尖浸着混合四人精血的神火——那是昨夜趁他们熟睡时，用银铃刮下的张正剑穗残屑、李去浊齿轮上的油渍、杨一叹天眼的金粉，还有王权弘业剑穗里藏了三年的断发。

“木媛妹妹！”李去浊的机关伞突然罩住她头顶，伞骨上的锁心灯残片亮如白昼，“我改良了千机伞的榫卯结构，现在能撑住镜渊的水压！”他慌忙扯下颈间的银链，将新制的“护心铃”塞给她，铃身刻着密密麻麻的齿轮芦笋纹，“这个...按第三下会弹出凤凰木刺，是防黑狐附身的。”

青木媛望着他指尖的烫痕——定是连夜调试机关时被齿轮划伤的。她忽然抬手，用银针尾端的发丝扫过他手腕：“李兄可知，你做的每样东西，我都收在镜渊的青铜棺里？”指腹划过护心铃内侧，那里刻着极小的“媛安”二字，“包括这串总也系不好的银链。”

张正的傀儡躯体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剑鞘上的银铃与她腕间的发出共振。他望着她鬓角的白发，忽然抓住她握针的手，发现掌心全是施术时灼出的焦痕：“牵机散的反噬是不是提前了？”傀儡咒文在颈后亮起，他心口的玉髓正吸收着她的灵力，“你根本没打算用它切断命星，而是要将自己的灵脉...”

“阿那然总爱说些吓人的话。”青木媛打断他，指尖抚过他左颊的疤痕，那里还留着她月食夜的吻痕，“傀儡术的命星若断，你以为黑狐会放过你这具完美容器？”她忽然将银针插入他剑鞘的双面莲纹，“记住，等下看见我的残影，千万不要回头。”

杨一叹的天眼在额间炸开强光，第一次不顾反噬地窥探她的命盘：无数情丝如锁链缠绕着她的灵脉，每根都系着他们四人的命星，而中央最粗的那根，正滴着黑血——那是她用十五年寿元为他们续的命。“阿媛，你的灵脉已经千疮百孔...”他声音发颤，指间漏出的金粉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星，“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承担？”

王权弘业的身影突然笼罩住三人，剑柄上的发带被镜渊阴风扯得猎猎作响。他望着青木媛手中的银针，终于看懂她账本里的“十二万三千两”究竟为何——那是他们四人各自的生辰、相遇日、受伤次数的总和。“淮水竹亭的药膳，从来都是算给别人的。”他忽然抽出王权剑，剑尖挑起她一缕白发，“而你自己的苦，却藏在每碗荠菜芦笋羹的油花里。”

镜渊深处的尖啸打断了对话，十二道黑狐虚影破水而出，每只狐尾都缠着他们的记忆碎片：张正看见自己在柴房为她刻银铃，李去浊看见她蹲在机关房替他捡齿轮，杨一叹看见她在雪山用体温焐热他冻僵的手指，王权弘业看见她在竹亭深夜抄写《王权剑诀》，纸页边缘画满小剑穗。

“动手！”青木媛玉如意挥出，七片芦笋玉片带着神火印记迎上黑狐。李去浊的机关伞展开成十二面小镜，将锁心灯的青光折射成光网；杨一叹的天眼化作金色锁链，缠住试图偷袭的狐尾；张正的剑鞘第一次主动出鞘，剑灵带着她的神火，劈开了最中央的黑狐本体。

王权弘业的剑气却在此时顿住——他看见黑狐核心处，漂浮着青木媛的嫁衣虚影，心口嵌着的玉髓正在吸收情丝。更可怕的是，嫁衣上绣着的并蒂莲纹，竟与镜渊青铜棺上的一模一样，每片花瓣都对应着他们四人的命星。

“盟主，斩情丝！”青木媛的声音混着血沫传来，她已用银针扎穿了自己十二处命穴，“用你的剑意，斩断我们之间的羁绊！”说话时，故意让银铃落入镜渊，铃内侧的“阿那然”三字在血水中格外刺眼——那是她留给张正的最后锚点。

张正的傀儡躯体突然不受控地冲向镜渊，他终于明白她为何总让他换剑穗、修银铃、补伞骨——这些被他视为替身的证据，其实是她编织的情丝网，每根都连着她的命星。“阿媛，你说过生同衾死同穴！”他抓住她即将坠入镜渊的手腕，傀儡咒文在周身炸开，“我不要你做白月光，我要你活着，哪怕用我的傀儡心脉换！”

青木媛望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白发已变成全白，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她低头吻了吻他颤抖的指尖，将玉如意碎片塞进他掌心：“傻瓜，白月光才能永远护着你们啊。”话落时，王权弘业的剑意终于斩落，却不是情丝，而是她发间的冰魄草玉簪——那支杨一叹送的、藏着她全部生机的簪子。

“阿媛！”杨一叹的天眼在此刻永久闭合，他终于看见镜渊预言的最后画面：她的灵脉化作十二道神火，点燃了黑狐的命魂祭坛，而她自己，则像片芦笋花般，飘向淮水最深处。他踉跄着跪下，手中的玉简突然发出强光，上面的血字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行新字：“杨兄的天眼，要替我看遍人间春秋。”

李去浊的机关伞在此时崩裂，齿轮散落一地，却露出伞骨内侧的微型锁心灯——灯芯是她的白发，此刻正燃着青色火焰，照亮了镜渊底部的青铜棺。他终于明白，她早就将自己的灵脉封入棺中，而他们看见的，不过是承载情丝的傀儡躯体。

王权弘业的剑尖深深插入镜渊中央，看见青木媛的账本从她袖中飘落，最后一页画着四人在竹亭的剪影，每个剪影下都写着：“张正的剑穗，李去浊的齿轮，杨一叹的天眼，王权弘业的剑——都是阿媛的归处。”

当黑狐的命魂在神火中发出最后尖啸，青木媛的身影终于彻底透明。她望着岸上的四人，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别难过，淮水的晨雾里，有我熬的荠菜芦笋羹；竹亭的风铃声里，有我系的银铃；你们的心跳里，有我种的情丝。”

最后一眼，她落在张正手中的玉如意碎片上，那里正映着他们在学堂的初遇：他蹲在她课桌下，偷偷往她绣鞋上画小狐狸，而她咬着笔杆偷笑，墨汁滴在他发梢，像落了朵芦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