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门 “吱呀” 推开时,苏若雪正对着铜镜插簪,指尖忽然一抖,银簪斜斜划过鬓角。镜中倒影里,东方淮竹身着月白素纱,站在晨光里,腰间玉佩上的朱砂痣随呼吸轻轻晃动 —— 像极了前世她在血池边看见的,那滴永远凝在淮竹衣襟上的血。
“昨夜没睡好?” 淮竹伸手替她扶正簪子,指尖触到她眼下的青黑,“眼尾都红了。”
苏若雪慌忙低头,绞着帕子的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淮竹姐姐……” 她忽然抓住对方的手腕,触感比记忆中凉了许多,“昨夜听见乌鸦叫,总梦见黑衣人举着刀……”
话未说完,喉间便泛起哽咽。她抬眼时,恰好让淮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角 —— 那里,泪痣被晨露般的珠光粉衬得格外明显,像随时会落下泪来。
淮竹心中一软,将她揽进怀里:“傻妹妹,有姐姐在,没人能伤你。” 她忽然注意到苏若雪袖口露出的符纸边角,上面隐约有雷纹勾勒,“这是……”
“没、没什么!” 苏若雪慌忙扯下袖口,耳尖发红,“是我照着旧书乱画的,淮竹姐姐别笑我……”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淮竹手腕的朱砂痣,那里的皮肤比别处薄些,能清晰感受到脉搏跳动 —— 和前世被金人凤刺伤时一样,跳得又快又乱。
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王权霸业的声音混着晨露的清冽:“淮竹表姐,若雪可在?”
苏若雪身子一僵,慌忙从淮竹怀里退开,指尖却在对方腰间丝带上勾出个结:“少掌门来了?我、我去换件干净衣裳……”
“不必。” 霸业掀帘而入,手中捧着卷泛黄的符阵图,“昨日在观星台发现几处符阵残缺,想请若雪姑娘一同参详。” 他目光扫过苏若雪泛红的耳尖,想起昨夜她靠在自己胸前的温度,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淮竹看着两人间流动的微妙气氛,心中忽然泛起异样。她注意到霸业手中的符阵图,正是东方家祖传的《清漪符录》,唯有本家直系才能研习:“霸业少掌门,这符阵……”
“若雪姑娘掌心的茧子,分明是长期绘制高阶符纸所致。” 霸业打断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若雪,“东方家‘清’字辈中,唯有‘清漪堂’一脉擅长雷系符道,而若雪姑娘的胎记 ——” 他指向她鬓角的竹枝印记,“正是清漪堂的标志。”
苏若雪指尖冰凉,面上却露出惊恐之色:“少掌门说笑了…… 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怎会懂什么符道……” 她忽然踉跄着撞翻妆奁,胭脂水粉洒了满地,“准是昨天那个小厮的事,让少掌门误会了……”
霸业看着她蹲下身捡胭脂盒,指尖在碎粉上无意识地画出雷纹 —— 与《清漪符录》里记载的起手式分毫不差。他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若雪姑娘,你的灵脉……”
“别碰我!” 苏若雪惊呼,猛地抽手,袖中滑落半张符纸。她慌忙去捡,却被霸业先一步拾起,上面用金粉勾勒着完整的引雷符,符眼处嵌着颗细小的珍珠 —— 正是东方家嫡女才能使用的 “灵珠引”。
淮竹接过符纸,脸色大变:“这是…… 清漪堂秘传的‘惊蛰引雷符’,唯有灵脉纯净者才能绘制。若雪妹妹,你……”
苏若雪忽然痛哭,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隐瞒……” 她指着左臂的鞭痕,“在庄子里,嬷嬷说会制符的孩子会被妖怪抓走,我好害怕……”
霸业看着她颤抖的肩背,忽然想起父亲曾提及的往事:二十年前,东方家旁支 “清漪堂” 因反对金人凤掌权,全族被流放,唯有一名女婴被送往外地。他盯着苏若雪鬓角的胎记,忽然明白为何初见时便觉得眼熟 —— 那正是清漪堂主脉的象征。
“若雪,你可是清漪堂的后人?” 淮竹蹲下身,声音发颤。
苏若雪抬头,眼中噙着泪水:“我不知道…… 只是每次摸到符纸,这里就会疼……” 她按住心口,指尖在衣襟下划出个符纹,“淮竹姐姐,你会怪我吗?怪我隐瞒了会制符的事……”
淮竹忽然将她紧紧抱住:“傻妹妹,这不是隐瞒,是保护自己。” 她转头对霸业道:“金人凤当年血洗清漪堂,就是为了夺取雷系符道的传承。若雪妹妹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霸业看着相拥的两人,忽然注意到苏若雪指尖在淮竹背后轻轻点了三下 —— 那是王权家暗卫的三息定身诀。他心中警铃大作,却见苏若雪已从淮竹怀中退开,脸上挂着泪痕,眸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 快得让他怀疑是错觉。
“少掌门,” 苏若雪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后的沙哑,“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取出块碎玉,正是昨夜从小厮身上搜出的金家令牌,“能不能…… 别让淮竹姐姐知道我身上有金家的印记?我怕她会难过……”
霸业怔住,看着她将碎玉塞进自己掌心,指尖在他掌纹上轻轻划过。那触感像羽毛扫过心间,让他想起清晨竹林里的露珠,明明脆弱,却能折射出整个世界的光。
午后,苏若雪坐在观星台顶层,看着霸业低头研究她新画的符纸。阳光穿过琉璃瓦,在他墨色衣袍上投下七彩光斑,映得侧脸更加棱角分明。她指尖摩挲着石栏上的符纹,忽然开口:“少掌门觉得,淮竹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霸业抬头,看见她望着远方的淮水,唇角含着抹淡淡的笑,像在问别人,又像在问自己:“淮竹表姐心怀大义,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是啊,” 苏若雪轻声叹道,指尖在石栏上划出与霸业佩剑相同的龙纹,“她总是这样,明明自己也身处风暴中,却还要护着旁人……” 她忽然转头,眼中泛起水光,“少掌门可知道,昨夜你走后,淮竹姐姐在廊下站了整整两个时辰?”
霸业怔住,想起昨夜离开时,确实看见竹影里有个模糊的身影。他忽然意识到,苏若雪看似柔弱,却总能在不经意间点出最关键的细节 —— 就像此刻,她明明在说淮竹,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担心起她的感受。
“若雪,你……” 他刚开口,忽闻西南角传来爆炸声。观星台剧烈晃动,苏若雪惊呼一声,整个人摔进他怀里。他伸手护住她的后脑,触到一片湿润 —— 不知何时,她眼中已蓄满泪水。
“是金人凤的火药符!” 苏若雪指着远处浓烟,声音发抖,“少掌门,快去找淮竹姐姐!我…… 我在这里等你……”
霸业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发现她指尖正悄悄掐着自己的掌心,分明是在强装镇定。他忽然不想离开,不想让这个明明害怕到极点,却还在为别人着想的姑娘独自面对危险。
“跟我一起。” 他握住她的手,触感柔软却坚定,“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观星台下,东方淮竹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手中的油纸伞 “啪嗒” 落地。晨露从伞骨滴落,打湿了她绣着竹纹的裙摆,像极了当年在王权家祠堂,看见霸业为苏若雪描眉时,落在心底的那滴泪。
她忽然注意到,苏若雪发间的银簪不知何时换成了王权家的龙纹簪,而她方才站立的石栏上,竟刻着与金人凤火药符同源的引火纹 —— 明明是东方家的观星台,为何会有金家的符纹?
淮竹弯腰捡起伞,指尖触到伞骨内侧的刻痕 —— 那是苏若雪昨夜偷偷刻下的 “望气符”,能精准定位金人凤暗桩的位置。她忽然明白,这场爆炸,从一开始就是某人精心设计的局 —— 为了让霸业看见她的 “无助”,为了让自己对她的保护欲更盛,更为了让王权家彻底卷入东方家的漩涡。
暮色漫过淮水镇时,苏若雪站在清漪堂门前,看着霸业远去的背影。她指尖抚过掌心的龙纹印记,那是方才他握她手时,无意间留下的剑气烙印。前世,她曾在王权剑冢见过同样的印记,刻在霸业为淮竹打造的佩剑上。
“姑娘,淮竹小姐请您去主院。” 翠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苏若雪转身,看见月光下,淮竹的身影被拉得老长,腰间玉佩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前世在刑房,淮竹也是这样站在门口,看着金人凤用烙铁在她背上刻下三尾狐印,眼中满是痛惜与无奈。
“来了。” 她笑着迎上去,指尖在袖中捏碎了半张 “瞒心符”。今夜的主院,注定会有一场关于 “身世” 的坦诚相告 —— 当然,是经过她精心筛选的 “真相”。
观星台的符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苏若雪勾着淮竹的手,听着对方关切的话语,唇角的笑意渐渐深了。她知道,从霸业握住她手的那一刻起,三人之间的羁绊便已扭曲成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