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

雨丝斜织成网，将整座荒山笼罩在朦胧水雾中。叶青的鹿皮靴碾过泥泞山路，溅起的黑水在道袍下摆洇开深色痕迹。她右手持着的青铜罗盘剧烈震颤，三枚指针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弄，在"凶""煞""妖"三个古篆间来回跳动。

叶青"不对劲。”

他拇指抹去镜面上的雨珠， 制底盘突然烫得惊人。三百年来追捕过无数妖物，从未见过能让祖传法器产生如此反应的妖气。山风卷着潮湿的腐叶气息扑面而来，却在接近他周身三尺时诡异地分流——这是叶家血脉自带的辟邪结界。

残破的道观轮廓在雨幕中浮现。半扇朱漆大门斜挂在门轴上，随着风雨摇晃发出吱呀声响，像是某种不怀好意的邀请。叶青左手掐起剑诀，袖中黄符无声滑入指缝。当他迈过门槛时，铜铃突然在腰间静止，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舌。

殿内弥漫着陈年香灰与霉变经卷混合的气味。残缺的三清神像前，青衫书生正背对着门口，修长手指抚过一面青铜古镜的边缘。镜面倒映着摇曳的烛火，将他轮廓镀上流动的金边。

叶青瞳孔骤缩。那镜钮处缺失的八卦纹饰，与手札中记载的镇妖镜分毫不差。

叶青"把叶家的东西放下。”

清冷声线划破雨声，他指尖的符纸无风自动，泛起淡青光晕。

书生肩膀明显僵住，转身时宽袖带翻供桌上的烛台。蜡油泼在褪色的功德簿上，火苗倏地蹿高又熄灭。

书生"公，公子莫要误会！”

他踉跄后退撞上神龛，怀中古镜当啷落地。

书生"小生途经此地避雨，见这古物...”

叶青"途经？”

叶青冷笑打断，目光扫过他纤尘不染的衣摆。罗盘在掌中疯狂旋转，却始终无法锁定对方身上的妖气。这种异常让他太阳穴突突跳动，三百年的除妖经验在此刻裂开细缝。

书生突然指向她身后：

书生"当心！那妖怪就藏在——”

话音未落，叶青甩出的符咒已化作青光直射神像眉心。轰然巨响中，泥塑的太上老君像四分五裂，暴露出腹腔中蜷缩的黑影。

叶青"你干了什么好事！”

叶青话音未落，那道黑影已膨胀成丈余高的狰狞人形。腐朽的裹尸布条簌簌剥落，露出布满缝合痕迹的青紫躯体。厉鬼七窍中喷出黑雾，供桌上的经卷瞬间焦黄卷曲。

青铜镜突然从地面弹起，稳稳悬在厉鬼与叶青之间。镜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将扑来的阴煞之气尽数吞噬。书生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食指轻点镜背：

书生"收。”

厉鬼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被镜中旋涡强行拉扯变形。叶青趁机咬破中指，血珠在桃木剑刃上拖出刺目红线。但未等她结印完成，那书生突然握住他持剑的手腕。

书生"别用叶家血。”

他声音里戏谑尽褪，掌心温度低得不似活人，

书生"会惊醒更麻烦的东西。”

黑曜石般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金芒，叶青这才发现他睫毛上凝结的并非雨珠，而是细碎的冰晶。

厉鬼最后一片残魂被吸入古镜时，暴雨突然停滞。悬浮的水珠映出万千个破碎的倒影，叶青在那些扭曲的镜像里，看见书生背后展开九条虚幻的狐尾。罗盘指针炸裂的脆响中，青铜镜哐当落地，镜面浮现出她从未见过的年轻道士——那人眉间一点朱砂，与祖父叶无尘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