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的春日宴已至鼎盛。
楚清霜踏入花园的刹那，十二位乐师同时拨动琴弦，清越的乐声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她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步履从容地穿过缀满鲜花的回廊。阳光透过薄纱披帛，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投下细碎光斑，宛如月华流转。
"清霜姐姐可算来了。"
一个娇脆的声音从右侧传来。赵婉儿身着胭脂红遍地金襦裙，发间十二支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她亲热地挽住楚清霜的手臂，指甲却几乎要掐进肉里。
"赵妹妹今日好颜色。"楚清霜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指尖在赵婉儿腕间轻轻一拂。赵婉儿突然觉得手臂一麻，不由自主松开了力道。
"听闻裴少将军今日会来呢。"赵婉儿眼中闪着算计的光，"姐姐常年深居简出，怕是还没见过这位少年英雄吧？"
楚清霜执起一盏清茶，借着氤氲热气掩饰眼中的锐利："妹妹消息倒是灵通。"
"那是自然。"赵婉儿得意地扬起下巴，"我父亲说，裴将军此次回京，皇上是要重用的。说不定..."她压低声音，"会让他接管禁军呢。"
茶盏在楚清霜唇边微微一顿。禁军统领之位空悬已久，若真由裴云峥接手，对夜枭组织的行动将造成极大阻碍。她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楚小姐。"
一个温润的男声突然插入。五皇子周景琰不知何时已站在她们身后，一袭湖蓝色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赵婉儿立刻红了脸，慌忙行礼。
楚清霜屈膝时余光扫过花园入口——兵部侍郎李崇义正与父亲交谈，两人神色凝重。按计划，他们应该在一刻钟后前往书房交接边防图。
"听闻楚小姐精通琴艺，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聆听？"五皇子含笑问道，目光却意味深长地在楚清霜腰间停留了一瞬。
楚清霜心头一凛。她的软剑藏得极好，但若是顶尖高手，或许能看出些微不自然的褶皱。这位看似闲散的皇子，恐怕不简单。
"殿下谬赞了。"她微微低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不过是略通皮毛，难登大雅之堂。"
"姐姐太谦虚了。"赵婉儿插嘴道，"去年在长公主府上，姐姐一曲《广陵散》可是惊艳四座呢。"
楚清霜暗恼赵婉儿多事。弹琴需要时间，而她必须在父亲离席前找机会脱身。正思索对策时，花园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
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挺拔身影迈步而来。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腰间佩剑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剑鞘上暗刻的云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裴云峥。
楚清霜第一次看清这个传闻中的少年将军。他比想象中更为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却深沉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漆黑如墨，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裴将军！"赵婉儿激动地扯了扯楚清霜的袖子，"他竟真的来了！"
楚清霜没有回应。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裴云峥的右手上——那只手的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伤痕，看形状正是被银针所伤。而那道伤痕的位置，与她昨晚在书房射出的第三枚银针轨迹完全吻合。
"裴爱卿来得正好。"五皇子笑着迎上去，"方才我们还在说，要请楚小姐抚琴一曲呢。"
裴云峥的目光落在楚清霜身上。那一瞬间，她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位初次见面的闺秀，倒像是在审视一个危险的对手。
"久闻楚小姐才艺双绝。"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几分试探，"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睹风采？"
花园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楚清霜身上。她暗自计算着时间——距离父亲与兵部侍郎约定的会面时间只剩不到半刻钟了。
"承蒙将军厚爱。"她福了福身，声音轻柔似水，"只是今日..."
"侯爷。"一个侍卫匆匆走到镇北侯身边，低声说了什么。楚清霜看到父亲面色微变，向兵部侍郎使了个眼色，两人悄然离席。
时机到了。
"...只是今日手上有伤，恐怕要扫各位的兴了。"楚清霜抬起右手，露出缠着细纱的食指——那是今早特意包扎的，为的就是应对这种情况。
五皇子露出遗憾的表情，而裴云峥的目光在那块纱布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既如此，不如请赵小姐代劳？"五皇子转向赵婉儿。
赵婉儿喜出望外，忙不迭应下。趁着众人注意力转移，楚清霜悄然后退几步，隐入人群边缘。
"小姐要更衣吗？"青竹适时地出现在她身侧。
"嗯。"楚清霜轻声道，"你留在这里，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头疼发作，回房休息了。"
穿过一道月洞门后，楚清霜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她提起裙摆，轻盈地跃上假山，借着山石掩护翻过围墙，落在一条僻静的小径上。
这条小径直通西院书房，平日罕有人至。楚清霜从腰带夹层取出一枚黑色药丸含在口中——这是夜枭特制的"蔽息丹"，能让她在半刻钟内气息全无，避开高手的感知。
距离书房还有百步之遥时，她突然停下脚步。
本该守卫森严的书房外，此刻竟空无一人。
楚清霜眉头微蹙。父亲明明说过加派了守卫，为何现在一个人影都不见？她敏锐地注意到地上有几滴不易察觉的暗红色痕迹——是血，而且非常新鲜。
情况有变。
她悄无声息地贴近墙角，从发间取下银簪。簪尖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书房窗户透出微弱的光亮，隐约可见人影晃动。不是父亲，也不是兵部侍郎。楚清霜屏住呼吸，听到里面传来低沉的交谈声：
"...图纸已经到手..."
"...夜枭的人肯定会..."
"...少将军那边..."
听到"夜枭"二字，楚清霜浑身一僵。这次行动是组织最高机密，除了她和直接联络人"灰隼"外，不该有第三人知晓。
就在她思索间，书房内的声音突然消失了。紧接着，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向窗口靠近。
楚清霜立刻闪身躲入阴影处。窗棂被轻轻推开，一个蒙面人探出头来左右张望。月光照在他露出的手腕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黑色枭鸟纹身。
夜枭的叛徒。
楚清霜握紧了银簪。组织内部果然出了奸细，而且此人竟能接触到她这次行动的机密。更糟的是，边防图已经落入敌手。
蒙面人敏捷地翻出窗户，向西北角掠去。楚清霜正欲追击，却突然感到后颈汗毛倒竖——有人正在暗处注视着她。
她保持着绝对的静止，连呼吸都停滞了。蔽息丹的药效还在，按理说没人能发现她。
"沙沙"——
不远处的灌木丛微微晃动。楚清霜瞳孔收缩——那里潜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认出那熟悉的轮廓。
裴云峥。
他为何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蒙面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楚清霜面临抉择：是继续追踪叛徒夺回图纸，还是先解决眼前这个更大的威胁？
裴云峥突然转头，目光如电，直直刺向她藏身之处。
楚清霜的心跳漏了一拍。不可能，蔽息丹应该能完全掩盖她的气息。除非...裴云峥的武功已经高到能无视药效的地步。
两人隔着黑暗无声对峙。最终，裴云峥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去，仿佛在说：请便。
楚清霜来不及思考这反常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当务之急是追上那个叛徒。她运起轻功，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追向西北角。
那里是侯府最偏僻的角落，墙外就是人迹罕至的后山。蒙面人显然计划周密，选了一条最隐蔽的逃脱路线。
楚清霜估算着蔽息丹的剩余时间，加快了速度。就在她即将追上目标时，一阵剧痛突然从右肩袭来——一枚淬毒的暗器深深扎入血肉。
"不愧是'霜刃'。"蒙面人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声音嘶哑难辨，"可惜你来晚了。"
楚清霜强忍剧痛，冷冷道："叛徒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
蒙面人低笑一声，突然扯开衣襟——他胸前绑着一捆正在燃烧的引线！
"图纸已经送出去了。"他狞笑道，"而我，会带走夜枭最锋利的刀。"
楚清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这不是普通的叛逃，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自杀式袭击。引线连接的必定是威力巨大的火药，足以将这片区域夷为平地。
她必须做出选择：逃命，或者尝试拆除火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寒光闪过，蒙面人的头颅已经落地。裴云峥收剑入鞘，另一只手精准地掐断了燃烧的引线。
"楚小姐，"他转身面对楚清霜，月光下的面容冷峻如刀，"我们得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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