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刻字（大雪·双影梅痕）

白猿刻字（大雪·双影梅痕）

大熙108年大雪节气，莲花楼的青瓦覆着薄雪，檐角冰棱垂成剑穗模样。笛飞声倚着百年梅树擦拭龙渊刀，刀刃映出三丈外白猿抓耳挠腮的憨态——那畜生正抱着块槐木牌，鼻尖几乎要蹭到石桌上的“飞”字刻痕，尾巴卷着刻刀晃出细碎木屑。

“横要直，竖要稳。”他用刀鞘敲了敲石桌，惊起枝上积雪如碎玉乱琼。白猿受惊，尾巴啪嗒甩在木牌上，划出一道斜斜的刻痕，倒像是片梅瓣。

“笨。”笛飞声眉心微蹙，屈指弹向白猿额头。白猿嗷呜一声缩脖子，却趁他不备抓起腰间玉佩——那半块“羽林卫”令牌泛着冷光，断口处暗红血渍早已凝作琥珀色，映着雪光格外醒目。

“放下。”笛飞声敲了敲它的毛脑袋，白猿却忽地模仿他平日训话的模样，昂首挺胸用爪子虚点空气，惹得梅枝上的雪扑簌簌落进刀鞘，惊起一声清亮的金铁之音。

“又在欺负小白？”李莲花端着茶盏从月洞门走来，月白棉袍下摆绣着新补的墨梅，针脚间藏着极小的螃蟹暗纹，“大雪天的，该教它刻点喜庆的——比如给你的刀鞘添朵并蒂莲？”

“并蒂莲？”笛飞声斜睨他一眼，龙渊刀在雪光下划出冷冽弧光，“不如刻条鲨鱼实在。”

“鲨鱼哪有梅花雅致。”李莲花在石桌旁坐下，指尖拂过白猿头顶绒毛，“来，小白，看好了。”他握着刻刀在另一块木牌上轻旋，五瓣梅萼如涟漪荡开，花蕊处针尖大的“86”二字随雪光明灭——那是大熙86年，他在器械司初见笛飞声的年份。

白猿眼睛发亮，爪子攥着刻刀有样学样，却总把花瓣刻成歪歪扭扭的锯齿状。笛飞声忽然按住木牌：“梅枝当如剑脊。”他的指尖沿着李莲花刻的纹路描摹，银质刀鞘上的海浪纹与令牌断口相触，竟发出清越的共鸣。

李莲花垂眸吹开茶雾，睫毛在雪光下投出细碎阴影：“记得江折戟说过，你第一次刻机关鸟，把翅膀雕成了螃蟹螯。”

“他刻的螃蟹从来少只螯。”笛飞声用刀尖挑起白猿的木牌，雪光映着牌面，“花”字底下的“86”纪年宛如惊鸿楼檐角漏下的月光，“这朵梅倒有当年他改良弩机时的疯劲。”

白猿听懂夸赞，吱吱叫着举起木牌，却不慎撞翻李莲花的茶盏。琥珀色茶汤泼在“飞”字刻痕上，竟显露出更深的纹路——那是十年前东海决战时，断戟与少师剑拼出的剑芒形状。

“该给小白添件披风了。”李莲花笑着替白猿拂去背上的茶渍，“去年它偷喝醉生梦死，抱着梅树喊‘阿飞救我’，倒把隔壁药庐的鹤都惊飞了。”

“它还撞断过我的断戟弩弦。”笛飞声从怀里摸出块蜜糕抛过去，白猿叼住后忽然端坐如人，用爪子在木牌背面刻下只缺螯的螃蟹——正是江折戟当年教给李莲花的“混淆视听”符号。

雪粒子打在梅枝上沙沙作响，李莲花望着白猿歪歪扭扭的刻痕，蓦地轻笑出声：“你看，小白刻的不是梅枝，是你当年在器械司摔断的那柄断戟。”

笛飞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白猿正将木牌塞进梅树杈，雪花落在“飞”“花”二字中间，竟似柄直指苍穹的小剑。他忽然想起十四年前东海决战，江折戟的断戟弩箭与李相夷的少师剑共鸣，在海底拼出的正是这样一道光。

“明日披风用玄色云锦，镶金线。”笛飞声起身拂去肩头落雪，刀鞘轻磕李莲花的茶盏，“库房第三格。”

“原来你早就摸清了我的家底。”李莲花摇头，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的“平安”刻痕——那是笛飞声用断戟碎片刻的，“记得在领口绣朵梅花，省得它总偷穿你的披风装大侠。”

白猿忽然捧着木牌蹦到两人中间，“飞”字竖线与“花”字梅萼之间，不知何时多了道歪扭的刻痕。雪光中，那痕迹既像惊鸿楼前驮箭的荧光蝶，又似金鸳盟旗角扬起的流苏。

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落在木牌上，李莲花拾起茶盏，见梅花倒影与“86”纪年重叠，恍惚又看见当年那个捶打弩机的少年，酒葫芦晃出清脆声响，惊起满树荧光蝶。

“折戟沉沙铁未销。”他轻声念道，白猿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指向远处——不知何时，木牌上的螃蟹竟被补全螯足，与梅花交叠成趣，恰似江湖里永不褪色的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