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程悦和宁远之间的相处模式看似没有任何变化。程悦依然每天早起准备早餐,按时整理好宁远需要的衣物,晚上无论多晚都会等宁远回家。但只有程悦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碎裂。
周五早晨,程悦正在厨房切水果,宁远突然出现在门口。
"今晚华辰集团的酒会,你跟我一起去。"宁远用的是陈述句,不是询问。
程悦的手停顿了一下,继续将草莓切成均匀的薄片:"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想在家休息。"
宁远皱起眉头。这是程悦第一次拒绝他的要求。"华辰的李总特意问起你,不去不合适。"
"就说我感冒了。"程悦将水果摆进玻璃碗,动作轻柔而坚定,"我想李总会理解的。"
宁远盯着程悦的后背,突然发现这个总是对他唯命是从的小丈夫,肩膀似乎挺直了一些。这个认知让他莫名烦躁。
"随你便。"宁远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程悦听着宁远远去的脚步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的指尖微微发抖,但心里却涌起一股奇异的解脱感。原来拒绝宁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早餐时,两人之间的沉默比往常更加凝重。宁远几次抬头看向程悦,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拿起咖啡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离开。
"晚上我可能不回来吃饭。"宁远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不用等我。"
程悦点点头,没有像往常那样追问宁远的去向。他知道宁远八成是要和林嘉一起出席那个酒会。想到这里,胃部传来一阵绞痛,但他只是平静地收拾着餐具。
门铃在上午十点响起。程悦打开门,看到林嘉站在门外,一头精心打理的栗色卷发,穿着当季最新款的休闲西装,浑身上下散发着昂贵的香水味。
"不请我进去吗?"林嘉歪着头,笑容甜美而刻薄。
程悦侧身让他进门,心跳加速。林嘉环顾着宽敞的客厅,目光在墙上的结婚照上停留了几秒,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宁远说你今天'不舒服'?"林嘉在沙发上坐下,姿态慵懒,"真巧,他今晚正好需要一个男伴。"
程悦的指甲掐进掌心,但面上不动声色:"要喝点什么吗?"
"不必了。"林嘉摆摆手,"我来是想告诉你,别以为占着宁太太的位置就能怎样。宁远和我下周要去巴黎出差,整整两周。"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你猜我们会住几个房间?"
程悦感觉一阵眩晕,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微笑:"如果这是你想告诉我的全部,那么我知道了。"
林嘉显然没料到这样的反应,眉头皱了起来:"你以为装得无所谓就能保住你的地位?宁远亲口告诉我,他娶你只是为了家族利益。"
"也许吧。"程悦轻声说,"但至少在法律上,我依然是他的配偶。而你,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
林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猛地站起身:"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没用的花瓶!宁远连碰都不愿意碰你吧?"
程悦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但他没有退缩:"如果羞辱我能让你好受些,请便。不过我想宁远应该不喜欢太咄咄逼人的人。"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林嘉的痛处。他冷笑一声:"我们走着瞧。"说完便转身离开,重重地摔上了门。
程悦站在原地,双腿发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这样反击。过去半年,他习惯了忍气吞声,习惯了逆来顺受,可换来的只有更多的轻视和伤害。
他慢慢走回卧室,突然决定做一件很久没敢做的事——整理宁远的私人抽屉。结婚以来,宁远明令禁止他触碰自己书房里的文件和个人物品,程悦一直严格遵守。但今天,他感到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书房里弥漫着宁远常用的古龙水味道,程悦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各种文件和证书,还有一个黑色的皮质相册。程悦犹豫了一下,拿出相册翻开。
那是宁远的大学纪念册。程悦一页页翻看,年轻时的宁远在照片里笑得那么自然,与现在冷峻的模样判若两人。翻到中间时,一张泛黄的节目单从相册里滑落出来。
程悦捡起来,发现是十年前全国大学生艺术节的节目单。他的目光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名字钉住——钢琴独奏《爱之梦》,演奏者:程悦。
心跳陡然加速。程悦完全不记得自己曾在那个艺术节上演出过。他仔细查看日期,那确实是他大二那年参加的演出,但规模太大,参赛者太多,记忆已经模糊。
更让他震惊的是,节目单上用红笔在他名字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星号。翻到背面,有人用钢笔写着一行字:"那个弹钢琴的男孩,眼睛像小鹿一样。"
字迹已经褪色,但程悦认得出,那是宁远的笔迹。
他的手开始发抖。十年前,他和宁远就已经见过面?宁远记得他?那为什么结婚后,宁远从未提起过这件事?为什么当程悦说自己曾学过钢琴时,宁远只是不屑一顾地说"业余爱好而已"?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程悦小心地把节目单放回原处,合上相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宁远的了解可能比想象中更少。
下午,程悦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
"悦悦,下周是你爸爸生日,你和宁远能回来吃饭吗?"母亲的声音充满期待。
程悦咬了咬嘴唇:"宁远下周要出差,可能去不了。我会回去的。"
"又出差啊..."母亲叹了口气,"你们结婚才半年,他怎么总是不在家?"
"工作忙嘛。"程悦勉强笑道,不想让母亲担心。
"他对你好吗?"母亲突然问,声音里带着担忧,"你最近听起来...不太一样。"
程悦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多想告诉母亲真相,多想扑进母亲怀里痛哭一场。但他不能。这段婚姻是父母眼中的救命稻草,是他们小公司得以维持的关键。
"我很好,妈。真的。"程悦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就是有点想家了。"
挂断电话后,程悦决定出门散心。他去了很久没去的琴行,老板是他大学时的学长。
"程悦?好久不见!"学长惊喜地迎上来,"听说你结婚了?对象是宁氏集团的太子爷?"
程悦勉强笑了笑:"嗯。学长,我能借琴房弹一会儿吗?"
两小时后,程悦的手指因为久未练习而隐隐作痛,但心里却轻松了许多。音乐总是能抚平他的情绪。学长送他出门时,欲言又止。
"程悦,你...还好吗?"学长最终问道,"你弹的《离别曲》...听起来很悲伤。"
程悦摇摇头:"只是生疏了。谢谢你的琴房,我改天再来。"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程悦惊讶地发现宁远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客厅里看文件。
"你去哪了?"宁远抬头,语气不善。
"琴行。"程悦如实回答,然后补充道,"我去弹钢琴了。"
宁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很快恢复冷漠:"晚上李总的酒会取消了。林嘉说今天下午去找过你?"
程悦的心一沉。原来宁远提前回家是为了质问这件事。"嗯,他来告诉我你们下周要去巴黎。"
"他太多嘴了。"宁远皱眉,"你不该对他说那些话。"
程悦感到一阵荒谬:"我说什么了?指出他是情人的事实?"
"程悦!"宁远猛地站起身,"注意你的言辞。"
"或者什么?"程悦抬头直视宁远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毫无畏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你会更讨厌我吗?会和我离婚吗?"
宁远愣住了,显然没料到程悦会这样反击。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不会离婚的。"程悦轻声说,突然明白了什么,"因为这场婚姻对你的家族太重要了,不是吗?所以你宁愿忍受一个不爱的配偶,也要维持这个完美的形象。"
宁远的表情变得阴沉:"你根本不懂。"
"我是不懂。"程悦苦笑,"我不懂为什么你明明记得十年前的我,却假装不认识。不懂为什么你要娶一个你明显看不起的人。更不懂我为什么还要继续爱你。"
宁远的瞳孔猛地收缩:"你翻了我的东西?"
"是的。"程悦承认,"我看了你的大学纪念册,发现了那张节目单。你记得我在艺术节上弹钢琴,却禁止我继续学琴。为什么?"
宁远转过身,声音冷硬:"那不重要。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对我来说很重要!"程悦提高了声音,"如果...如果你对我有那么一点印象,为什么这半年来要这样对我?"
宁远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然后拿起外套离开了家。
程悦没有追出去。他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理解宁远的想法。也许有些谜题注定没有答案。
那天晚上,宁远没有回家。程悦坐在钢琴前——那是结婚时他坚持要带来的嫁妆,却因为宁远的不喜而很少弹奏——手指轻轻抚过琴键。他弹起十年前在艺术节上演奏的那首《爱之梦》,旋律温柔而忧伤。
弹到一半,程悦停了下来。他拿出手机,订了一张去父母家的单程票,时间是明天上午。无论最终决定如何,他至少需要离开几天,好好思考这段婚姻是否还有继续的必要。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头的高级酒店里,宁远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握着一杯威士忌。林嘉躺在大床上,不满地抱怨:"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发呆?"
宁远没有回头,只是说:"你先睡吧。"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程悦今天说的话,还有那双充满悲伤却依然清澈的眼睛。十年前那个在舞台上弹钢琴的男孩,如今成了他的丈夫,而他...他究竟做了什么?
宁远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却无法冲淡心中那股陌生的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