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家……
茹亦刚迈进家门,就瞧见春来红着眼圈站在门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郦茹亦春来,家里出什么事了?!
春来六娘……六娘子。
郦茹亦别吞吞吐吐的,到底怎么了?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话音未落,茹亦急匆匆地抬起脚步往屋里冲去,刚跨过门槛,便迎头撞上了正从里面走出来的琼奴。她眼眶通红,神色慌张,显然是在强忍着什么情绪。
郦茹亦琼奴姐姐。
听见茹亦唤声,琼奴连忙抬手胡乱抹了抹眼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琼奴六妹妹回来了……
郦茹亦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琼奴我没事。
茹亦盯着琼奴那掩饰不住忧愁的脸,虽然满腹疑问,却没有再追问。眼下,她最迫切想知道的是郦娘子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好端端地竟会晕厥过去。
郦茹亦娘!娘!
进了堂屋,茹亦一眼便看见一名男子单膝跪在郦娘子跟前,几个姐姐围坐一旁,个个双目泛红。郦娘子靠在椅背上,面色苍白却依旧镇定。
郦娘子六娘,乖孩子,你可算回来了,快过来见见你哥哥。
茹亦愣住,眉头微蹙,迟疑地看向那男子。
郦茹亦哥哥?
郦康宁是啊,六妹妹,是哥哥。
郦乐善没错,是哥哥呀!
茹亦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记忆中那位消失多年的郦梵模糊不清。毕竟,他失踪时她还年幼,如今骤然相见,哪里还认得出来。
郦茹亦哥哥?
晚膳时分,郦梵将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来,说至动情处,众人无不潸然泪下。她们都明白,自从家中两位男丁相继离世,那些族里的亲戚是怎样步步紧逼逼迫她们的。那时候,郦娘子尚未从悲伤中缓过劲儿,就被迫变得强硬起来,否则,根本无法保住先夫留下的田产和几个女儿。
郦梵娘……这些年,您辛苦了。
郦娘子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最后还是寿华擦干眼泪,笑着插嘴道:
郦寿华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怎么一个个苦着脸。再不去吃饭,刘妈妈和春来又该忙活一阵子了。
……
第二天,杨羡换上三年前郦娘子亲手为他缝制的衣服,赶到四福斋等着郦娘子现身。
郦娘子这鬼天气,瞧这雨丝飘飘荡荡的,倒是盼着它能下到田里去。
春来官府说,让家家户户把水缸装满水,插上柳条,再放只蜥蜴进去求雨呢。
郦娘子啥?蜥蜴?我上哪去逮蜥蜴啊,我还给他抓个王八呢?
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推门声,杨羡站在门外,神色平静。
杨羡丈母安泰。
郦娘子春来啊,看好门户。
杨羡再次开口,语气恳切。
杨羡丈母!丈母!
郦娘子摆了摆手,语气冷淡:
郦娘子你还是回吧,往后也别再来了。有了万贯家财,不愁找不到富家千金结亲,六娘早就心冷了,你也就断了这个念想,早点另娶贤妻吧。
杨羡丈母,小婿满心都是想着破镜重圆,怎敢做那悔盟别娶、忘恩负义的事,求丈母怜悯。
郦娘子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的衣裳上,正是自己三年前亲手做的。
杨羡正是三年前丈母亲手为小婿做的,旧衣妥帖,故人难忘,每每穿在身上,忆起丈母昔日慈爱,想到春晖难报,孝道未全,拼却性命,博他个衣锦荣归,也好为丈母争一口气!安心托付娘子终身。
郦娘子叹了口气,淡淡道:
郦娘子六娘现在不愿意,你求我也没用啊。往后你也别再喊我丈母了,我们家高攀不起。
杨羡丈母,娘子不肯回心转意,杨羡也不敢勉强,只希望丈母可怜可怜,收我做个家仆吧,也算成全了我的一片痴心。
郦娘子看着眼前这个三年未见的年轻人,为了自家女儿甘愿屈尊做仆,心中不由得一软,唇角微微扬起。
郦娘子算了,那就留下吧。
琼奴六妹妹,快看外头,那是谁在劈柴呢?
茹亦正在院里晒太阳,听到这话抬眼望去。
郦茹亦惊惊咋咋的,不是家仆吗。
琼奴我怎么看那背影像是杨羡呢。
郦茹亦什么?!杨羡?!
过了一炷香工夫,茹亦站起身,走到院子角落查看情况。
郦茹亦柴劈完了吗?
杨羡听见声音立即直起身,看见茹亦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
杨羡娘子来了!劈完了!
茹亦扫了一眼满地的木柴,语气淡然:
郦茹亦那再去把水缸装满,地里的杂草锄一锄,厨房屋顶漏雨,顺道把瓦片修一修,再去小甜水巷的梁记买碗甜豆花,我想吃了,再去唐家金银铺把订的首饰取回来。听清了没有?
杨羡听清了,娘子。
郦茹亦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
杨羡这就去!
杨羡灰溜溜地拎着水桶往外跑,一边琢磨:娘子终于肯跟我说话了,看来这是个好开头!
茹亦坐在院子里慢悠悠地吃着甜豆花,余光瞥见杨羡弯腰锄草的模样。虽是累人的活计,但他偶尔偷瞄自己一眼,便像打了鸡血似的继续卖力干活,还不忘偷偷傻笑。
杨羡娘子,甜豆花好吃吗?
郦茹亦嗯,活干完了?还有闲工夫在这儿说话!
杨羡这就干,这就干!
茹亦低头咬了一勺甜豆花,又悄悄回头瞅了瞅杨羡忙碌的身影,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心疼。
郦茹亦这三年,他倒是变了不少。
……
另一边,折淙正独坐书房,忽闻敲门声响起。
郦梵不知杨郎君寻我何事?
杨羡恭敬行礼,语气认真:
杨羡少将军不要见责,我听闻少将军坠马受伤,便带人细细查了草场,发现了这个。看来是有人不想少将军面圣啊。
杨羡不知折兄能否信我,若是能,你我合作。
杨羡我有法子让你进宫面圣。
郦茹亦就凭你?
杨羡我这样,也是为我杨府清理门户,若是之后东窗事发,这人又是我杨家的赘婿,杨家定是逃不脱干系的。
闻言,折淙抬眼细细打量着杨羡。他入京后多方打听消息,也并非没听过关于杨羡的“风流韵事”。然而此刻眼前的杨羡,与传闻中的纨绔子弟可谓半点都不相符。
郦梵可以,你我二人合作。
郦梵但你可要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郦梵那崔相……不是那么容易倒台的。
杨羡再不容易也得试试。
折淙心中暗自叹息,没想到这个看似“不靠谱”的纨绔子弟,竟还有此决心。
……
杨羡追上正要出门的茹亦,拦住她的去路。
杨羡娘子,娘子!
茹亦停下脚步,扭头瞪了他一眼。
郦茹亦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杨羡娘子可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约定三倍利,如今我获利何止百倍,娘子,我这算不算过关了?
郦茹亦定的一月为期限,你这都拖了几年了,真的好不要脸!
杨羡是谁违诺在先,存心从中留难,一月变作三年,累得娘子苦候,这也怪得了我吗……
郦茹亦你——
杨羡连忙打断她的话,神色真诚:
杨羡娘子安心,我不是来给你添乱的。娘子既然一心想嫁折家,我这前夫虽然下了堂,也得替你好好相一相,看看这新丈夫品性高下,贤愚如何,做不做得了亲。
茹亦冷哼一声,语带讽刺:
郦茹亦我可不是来助你的,我是来助我……
郦茹亦折郎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