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骤变

十一月的风裹着细碎的雪粒，在巷口的梧桐树上织出银白的网。温砚辞的手指摩挲着口袋里被捂热的玻璃弹珠，那是妹妹温皎棠偷偷藏在他掌心的生日礼物。三个人踩着积雪往老仓库走，林野举着用易拉罐改造的简易灯笼，昏黄的光在雪地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哥，你说咱们搭的帐篷还在吗？"温皎棠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冰晶，她踮脚去够哥哥肩头，绷带缠绕的手腕还残留着输液的针孔。几天前的罚跪，让兄妹俩在医院躺了整整一周，要不是急诊科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医生好心收留，他们恐怕早就被推进冰冷的太平间。

温砚辞把妹妹冻红的手塞进自己外套口袋，指腹轻轻按了按她手背上结痂的伤口。那些天在医院，妹妹总趁着他睡着偷偷抹眼泪，生怕昂贵的医药费会让他们再次回到那个家里。好在医生最后只是塞给他们几盒退烧药，说"好好养着"，连住院费都没提。

老仓库的铁皮门被林野踹开时，温皎棠"哇"地叫出声。废弃的水泥地上摆着三个用砖头支起的铁盒，里面燃着的木炭噼啪作响，墙角堆着用破布和树枝搭成的简易帐篷，最顶上还挂着几串用彩色玻璃纸折成的星星。

"生日快乐！"林野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掏出个油纸包，里面躺着块巴掌大的奶油蛋糕，虽然边缘已经化得有些变形，但插在中间的红蜡烛依然鲜艳夺目。温皎棠小心翼翼地用树枝挑起蛋糕上的樱桃，塞进哥哥嘴里，自己却舔着沾在指尖的奶油笑弯了眼。

火苗在温砚辞眼底跳跃，映得他苍白的脸颊泛起难得的红晕。这是他十二年来第一次过生日，没有盛大的派对，没有精美的礼物，却有两个愿意为他冒险的伙伴。就在他吹灭蜡烛的瞬间，仓库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声响。

铁门被撞开的巨响震得玻璃纸星星簌簌掉落。温皎棠本能地扑到哥哥身后，林野抄起地上的木棍挡在两人身前。十几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举着电筒涌进来，刺眼的光柱在仓库里扫来扫去，最终定格在温砚辞兄妹身上。

"果然在这儿。"为首的男人扯下口罩，露出脸上狰狞的刀疤，"温家那老东西悬赏了五万找你们，知道这能买多少个野孩子的命吗？"他话音未落，两个壮汉已经冲上来钳住温砚辞的胳膊。

温皎棠尖叫着扑过去咬住男人的手腕，却被人一把甩在水泥地上。她挣扎着爬起来，看见哥哥被人用黑布蒙住头，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林野挥舞着木棍左冲右撞，却被三个人按在墙上打得鲜血直流。

"放开他！"温皎棠抓起地上的木炭朝歹徒脸上砸去，滚烫的灰烬让对方惨叫着松开了手。她趁机拽住哥哥的衣角，却在转身时被人揪住头发。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听见哥哥绝望的嘶吼，听见林野声嘶力竭的呼救，而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歹徒的手背，直到血腥味在齿间蔓延。

当冰冷的麻绳捆住手腕时，温皎棠终于看清了仓库外停着的黑色轿车。车窗降下的瞬间，她与后座那个戴着貂皮围巾的母亲对视。母亲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慢悠悠划过车窗，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极了医院走廊里挂着的那幅狞笑的油画。

雪越下越大，温砚辞在被拖进车里前，最后看到的是妹妹被人捂住嘴巴的脸。她脖颈上的银色项链在雪光中一闪而过，那是他们离开温家老宅时，唯一带出来的护身符。寒风卷着呜咽的求救声消散在夜色里，只留下满地破碎的玻璃纸星星，和逐渐凝固的蛋糕残渣。

林野挣脱束缚冲出来时，巷子里早已没了人影。他跪在雪地里，颤抖着捡起那串断成两截的项链，指腹抚过刻在背面的"平安"二字。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而他知道，这个本该充满暖意的生日，终究成了吞噬星光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