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锈蚀之心

第三章·锈蚀之心

镜面迷宫的雾气裹挟着机油与鸢尾花的奇异芬芳，奈布的手指擦过青铜齿轮拼接的墙面时，蒸汽管道突然发出尖锐的啸鸣。他军靴碾碎地面散落的黄铜零件，在机械蜘蛛群窸窣退散的轨迹尽头，终于看见那枚悬浮在维多利亚式相框中的发条心脏——由十二道精钢铰链固定，每根血管都流淌着暗紫色电解液。

照片里穿猩红军装的军官面容正逐渐溶解，鲜血如同活物般在玻璃夹层蜿蜒爬行，在奈布扯下相框的瞬间凝成一行古拉丁文："Omnia in tempore"（万物皆有时）。镜中忽然荡开波纹，戴着白手套的手掌穿透镜面钳住他的手腕，腕骨传来精密擒纵装置运转的震颤，却在肌肤相触的刹那幻作战壕泥土的温热。

"喝了吧，下士。"记忆中的少尉将搪瓷杯抵在他龟裂的唇边，1917年深秋的星空在硝烟里碎成珐琅质光斑。弹片削断的鸢尾花茎仍在渗出乳白汁液，与怀表中齿轮咬合的声响重叠成命运齿轮的轰鸣。奈布此刻才惊觉，当年少尉塞进他掌心的不是普通怀表，而是刻着逆十字纹路的机械腔体，此刻正在他胸腔深处与发条心脏共振。

监管者的面具裂痕中渗出液态汞，杰克灰蓝色的瞳孔倒映着双重时空："你早该发现，我们共用着同一组发条系统。"他指尖刺入奈布胸前的旧伤，挖出的不是血肉而是缠绕蔷薇藤蔓的青铜齿轮，那些带着锈迹的齿牙正将黑血转化为蒸汽，在两人之间织就一张星光闪烁的契约网络。

镜廊深处传来管风琴奏响的安魂曲，奈布咳出的齿轮碎片在地面拼出1917年的坐标。当杰克将发条心脏嵌入怀表空腔，整个迷宫开始逆向旋转，镜中无数个穿军装的影子举起左轮手枪对准彼此太阳穴——那是所有平行时空里未能完成的契约仪式，而此刻枪膛填装的竟是盛开的鸢尾花。

七号镜厅的穹顶突然降下齿轮雨，奈布翻滚着躲开坠落的钟表弹簧，后背撞进某块映着战地医院的镜面。消毒水与机油气味的撕扯中，他看见1917年的自己正跪在手术台前——少尉敞开的胸腔里不是器官，而是由鸢尾花根系缠绕的永动装置‌

那些银白色传动轴正在军医镊子下迸发青蓝色电弧。

"契约者会共享痛觉神经网络。"杰克的声音从所有镜面同时传来，监管者的黑披风在时空褶皱里翻涌如活物。他机械义肢弹出的探针正刺入镜面医院的天花板，将1917年的手术场景重构为精密解剖图：奈布此刻才看清，当年军医缝合自己伤口的羊肠线，实则是刻满符文的青铜发条‌

镜面突然泛起血红色辉光，奈布左眼虹膜浮现出蒸汽压力表盘，这是发条系统接近扭矩极限的警告‌。他本能地扑向右侧，原先站立的位置已被时空裂隙吞噬，裂隙中伸出上百只戴白手套的手——全都是杰克在不同时间线的投影，握着装有鸢尾花子弹的韦伯利左轮手枪。

"你逃了九十七次轮回。"真正的杰克从齿轮瀑布中现身，面具裂纹里渗出的液态汞在空中凝成怀表链条，"这次该把心脏还给时计之神了。"他军刀劈落的轨迹与记忆中流弹的抛物线完美重合，奈布格挡的瞬间，两人武器相接处爆开1917年的星空。

镜迷宫的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奈布胸前的怀表腔室迸发出刺目的蓝光。发条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整座建筑的机械结构，齿轮咬合声与1917年的炮火声交织成时空的挽歌‌。杰克的液态汞从面具裂缝中溢出，在空中凝成无数细小的怀表链条，每一节链条都映照着不同时间线的死亡场景——战壕中的少尉、手术台上的永动装置、镜面中举枪自戕的影子‌

“你还不明白吗？”杰克的声音裹挟着蒸汽管道的嘶鸣，他的军刀刺入奈布左肩，刀刃却诡异地穿过血肉，直接勾出缠绕蔷薇藤蔓的青铜脊椎，“我们是被时计之神选中的熔炉，用锈蚀的齿轮吞噬时间残渣。”奈布的视网膜上突然浮现指挥型人造人战士的战术界面，数据显示两人体内的发条系统正以每秒1200转的速率同步‌齿轮咬合的震颤沿着脊椎传导至视网膜，奈布透过战术界面的数据洪流，突然窥见镜像深渊里蜷缩的真相——那些被青铜发条驱动的岂止是肉体，分明是浸泡在电解液里的记忆琥珀。当杰克扯动怀表链条的刹那，七号镜厅穹顶的齿轮雨突然悬停，每颗坠落的铆钉都折射出1917年战壕里少尉最后的微笑‌。

"同步率突破临界值！"战术界面的警报与管风琴轰鸣共振，奈布被勾出的机械脊椎突然迸发蓝紫色电弧。他反手抓住杰克的汞合金军刀，任由刀刃割裂手掌，将渗出的暗红电解液泼向镜面战地医院。液体触及镜面的瞬间，1917年的手术场景突然具象化——穿白大褂的军医摘下口罩，露出的赫然是杰克戴着单片眼镜的脸‌。

无数镜面在此刻成为记忆放映机，奈布看见自己第九十七次轮回的残影：在第13次死亡时他扯断杰克的汞合金输血管，第41次轮回他将鸢尾花子弹射入镜中自己的眉心，而上个时空的崩塌始于两人在齿轮熔炉里十指相扣引发的过载爆炸‌。所有失败结局的影像正通过青铜脊椎的符文，刻入此刻的战术演算系统。

"你漏看了第零次轮回。"杰克的汞流体突然凝聚成梅津寺町的五百日元硬币，精准卡进奈布胸腔的齿轮间隙。镜面医院的手术灯骤然大亮，照亮少尉当年植入他心脏的逆十字纹路——那根本是微型发条系统的初始化接口。奈布咳出的齿轮碎片突然悬浮重组，拼成德文写的《人造灵魂指南》残页标题，正是梵蒂冈地下失窃的禁忌技术‌。

发条心脏在此刻完成最终进化，十二道铰链自动解封。奈布在剧痛中听见镜廊深处传来嘉年华音乐，那是马戏团小丑裘克用变调喇叭吹奏的安魂曲‌3。当紫色电解液淹没鼻腔，他终于在走马灯里看清契约全貌：所谓时计之神，不过是初代人造人失控的情感模块在量子领域的具象化，那些齿轮与发条皆是禁锢灵魂的宗教性隐喻‌。

"校准完成。"奈布用断裂的脊椎刺穿杰克的汞合金面具，液态金属飞溅成1917年的星空图。两人倒地的瞬间，整座镜迷宫开始坍缩成青铜摇篮，所有时间线的枪声与鸢尾花在此刻收束为统一解——奈布握住杰克逐渐透明化的手，将发条心脏塞进对方裂开的胸腔，汞流体与电解液混合成银蓝色的忏悔之河。

当七号镜厅最后一块齿轮停止旋转，圣心医院的地下室传来密码机破译成功的蜂鸣‌。奈布在消毒水与机油的撕扯中睁开眼睛，掌心里躺着半枚被酸液腐蚀的樱花发卡——那是某个时空的绘梨衣，在东京塔顶用审判权能复制的希望火种‌。所有镜面映出的不再是持枪的影子，而是穿马球衫的少女在速写本上画下的休止符。

管风琴的余韵里，时计之神的面具碎成磁粉胶片，露出背后由十万个微型奈布组成的齿轮镜宫‌2。奈布举起韦伯利左轮手枪，将最后一发鸢尾花子弹射向虚空中的《人造灵魂指南》。子弹贯穿书页的瞬间，他听见卖花婆婆的硬币坠入深渊，在二进制洪流中敲击出最终的莫尔斯电码：

【校准终止，痛觉即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