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烛影摇红,威后斜倚在鎏金榻上,指尖拨弄着翡翠护甲。黄歇闯进来时,她眼角微挑,声音裹着冰碴:
"黄公子这般急躁,可是嫌哀家赐的婚不够体面?"
黄歇扑通跪下,玉冠歪斜,发尾扫过青砖:
"威后明鉴!臣要娶的是芈月姑娘,而非芈茵小姐。八字错配之事...望威后收回成命!"
威后冷笑一声,护甲重重叩在案上:
"八字?哀家亲选的黄道吉日,岂是你说改就改?芈茵乃楚室贵女,哪点配不上你?"
黄歇抬头,眼底燃着怒意:
"臣与芈月两心相许,威后何故用李代桃僵之计?这婚...臣宁死不从!"
**"宁死不从?"威后忽然笑了,指节敲了敲身侧的青铜鼎,鼎中香灰簌簌落定,"金华台的梅花开得正好,黄公子不妨去那儿静心想想——"她顿了顿,眼尾扬起锋利的弧度,"至于芈月嘛...哀家自会让她明白,有些缘分,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黄歇浑身血液凝固,抬头撞见威后眼底的警告。殿外忽然传来宫娥碎步声,两名武士跨入殿内,甲胄相撞发出冷硬的响。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威后这是要软禁臣?"
"软禁多难听,"威后挥了挥手,鎏金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不过是让公子在金华台多读些礼书。待你想通了,哀家自会放你出来。"
殿门在身后轰然阖上时,黄歇听见威后低低的叹息:
"情之一字,最是误人。你终究太年轻了..."
芈姝在廊下徘徊,绣鞋踩过满地月光。芈月的绣帕从袖中滑落,她弯腰拾起,帕角的并蒂莲刺得眼眶发烫。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葵姑捧着漆盒站在阴影里:
"小姐可是要去见芈月姑娘?"
芈姝猛地转身,袖口扫过廊柱:
"你...你都知道了?"
葵姑屈膝行礼,盒中书卷泛起墨香:
"姑娘在整理陪嫁,说是缺了《孙子兵法》上册。"
芈姝指尖一颤,忽然抓住葵姑的手腕:
"你帮我带句话给芈月...就说...就说平府的梅树该修枝了。"
葵姑目光微凝,福了福身:
"奴婢明白。"
平府西厢房,芈月正对着残卷蹙眉。窗外传来叩窗声,她抬头时,黄歇的脸从竹影中探出,发间沾着夜露:
"月...我总算见到你了。"
芈月快步上前,按住他欲握过来的手:
"别碰我!若是被人看见..."
黄歇眼底翻涌着痛楚:
"威后逼我娶芈茵,我今日掀了喜堂的红盖头...月,我们一起逃吧!就像当年在云梦泽那样,远走高飞!"
芈月指尖攥紧书卷,书页簌簌作响:
"逃?你可想过,你我若逃,楚国会如何?威后会如何对付你的家人?"
黄歇一怔,喉结滚动: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看着我娶别人,你做他人媵女?"
芈月忽然将《孙子兵法》摊开在案上,烛火在她眼底跳动:
"我在这书中读到'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威后怕我威胁她的地位,却不知...我若名正言顺出了楚国,反倒能断了她的猜忌。"
黄歇皱眉:
"你是说...做芈姝的陪嫁?"
芈月点头,指尖划过书页:
"唯有如此,既能保你我周全,又不连累族人。待来日...我们总有机会再相见。"
窗外忽然传来更声,黄歇猛地抓住她的手:
"可我怕...怕这一分别,便是一生。"
芈月抬头,月光落在她睫毛上,像落在春潭里的雪:
"还记得你教我的《诗经》么?'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只要活着,总会再见的。"
黄歇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
"好!你去秦国,我留在楚国。但若他们敢为难你..."他从腰间扯下玉佩,塞进她掌心,"这是黄氏祖佩,持玉者可调动族中暗卫。月,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活着等我。"
芈月攥紧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心口。远处传来宫漏声,她轻轻推他:
"快走吧,再过片刻,守卫该换岗了。"
黄歇退到窗边,忽然又转身,声音低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
"月,待你到了秦国...替我看看函谷关外的风,是不是像我们说好的那样,带着青草香。"
芈月背过身,听见自己的声音浸在月光里,碎成一片一片:
"好。我会替你看遍秦国的山山水水...直到你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