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冬】
雪落在渊缘宗的废墟上,掩盖了血迹与焦痕。凌钰独自站在曾经清心殿的位置,手中紧握那块金色玉珏。玉珏温热如初,仿佛还残留着某个人的体温。
"魔尊大人。"一位黑袍老者恭敬地跪在雪地中,"令封阁残余势力已全部清除。"
凌钰没有回头,紫眸凝视着远方:"我说过...别那么叫我。"
"是...凌公子。"老者改口很快,"青云阁派人送来和书,请求停战。"
玉珏在掌心微微发烫,凌钰恍惚间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停战吧...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他猛地转身,却只看到簌簌落雪。那个会温柔劝他收手的人,早已化为光点消散在风中。
"回复青云阁,"凌钰收起玉珏,声音冷硬如铁,"停战可以,但我要沈彦卿的人头。"
【第三年·春】
渊缘宗重建完毕,比以往更加宏伟壮观。凌钰高坐于宗主之位,接受万修朝拜。
"魔尊万岁!"
呼声震天,凌钰面无表情地抬手示意。他的紫眸比从前更深沉,眼角多了几道细纹,那是长期失眠的痕迹。手腕上的金色烙印在袖口若隐若现,每当触碰,就会有一丝暖流涌向心脏。
宴会持续到深夜,凌钰独自回到寝宫。侍女们早已准备好热水和熏香,但他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从暗格中取出金色玉珏,凌钰将其放入水中。这是他从一个古籍中学到的方法——以灵泉为媒,或许能看到逝者的魂魄。
水面平静如镜,只映出他疲惫的脸。没有那个熟悉的笑容,没有琥珀色的眼眸,没有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
"骗子..."凌钰低声呢喃,"说好的...永远的朋友呢..."
【第五年·秋】
"魔尊大人,这是本月各处进贡的清单。"
凌钰头也不抬地批阅奏章:"放那儿吧。"
侍从恭敬地放下玉简,却听到"咔嚓"一声——魔尊手中的朱笔折成了两段。
"谁让你把这个放在这里的?"凌钰的声音危险地低沉。
侍从惊恐地看着那个被推到角落的锦盒——里面装着金色玉珏,是魔尊每日必看的宝物,今天怎么...
"滚出去。"
侍从连滚带爬地逃离大殿。凌钰深吸一口气,看向那个锦盒。五年了,玉珏已经很久没有再发热,也没有再传来那个人的只言片语。
或许...是时候放下了。
他站起身,将锦盒放入更高处的暗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那天晚上,凌钰第一次没有梦见雪,也没有梦见火,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
【第七年·夏】
"恭贺魔尊一统三宗!"
酒宴上觥筹交错,凌钰慵懒地靠在王座上,接受各派掌门的敬酒。他的紫眸因微醺而朦胧,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手腕上的金色烙印被一个精致的护腕遮住,已经很久没有人见魔尊触碰它了。
"听说青云阁又培养出一批天才弟子。"一位掌门谄媚道,"要不要像上次那样..."
凌钰晃着酒杯:"随你们处置。"
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类似的对话了。自从坐上这个位置,各派为了讨好他,不知抓了多少青云阁弟子。最初他还会亲自审问,想找出沈彦卿的下落。但渐渐地...连这个执念也淡了。
"魔尊大人,今晚要不要..."
一个美貌女子贴上来,身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凌钰十分抗拒,微微皱着眉头,推开了那位女子。
回到寝殿,凌钰站在窗前,望着与那夜相似的月光,突然想不起那个人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了。
【第十年·冬】
雪再次落下时,凌钰站在渊缘宗最高的塔楼上,俯瞰自己的疆域。十年间,他统一了三宗七派,成为千年来第一位真正的魔尊。万修臣服,众生敬畏,连最顽固的正道门派也不得不低头。
如此成就,本该心满意足。但每当夜深人静,凌钰总会感到胸口缺了一块,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什么重要器官。
他下意识抚摸手腕,却只碰到冰冷的护腕。那个烙印...已经很久没有关注了。就像那个名字,那个影子,也逐渐在记忆中褪色。
"魔尊大人!"一个侍卫匆匆跑来,"巡逻队在边境抓到一批青云阁余孽,其中有个戴狐狸面具的小子很是可疑!"
凌钰意兴阑珊:"按惯例处理。"
"但那小子...他..."侍卫欲言又止,"他说认识您。"
紫眸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平息。这些年,声称认识魔尊的骗子太多了。
"带上来吧。"
当那个白发少年被押上来时,凌钰正背对着他们欣赏雪景。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一身素白长袍,脸上戴着精致的狐狸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和一双...
凌钰转身的瞬间,呼吸停滞了。
琥珀色的竖瞳,眼尾一颗小小的泪痣。虽然被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但这双眼睛...这双眼睛他曾在梦中见过无数次,却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模糊。
"你是谁?"凌钰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
少年抬头,目光清澈而陌生:"青云阁弟子,白漓。"
没有熟悉的温度,没有亲昵的称呼,只有疏离的礼节。凌钰胸口一阵刺痛,不知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摘下面具。"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解开了面具系带。就在面具即将滑落的刹那,一道剑气突然从侧面袭来!
"魔尊小心!是刺客!"侍卫大喊。
凌钰本能地拔剑格挡,但比他更快的是那个白发少年——一个轻盈的转身,步法诡谲如狐,竟在电光火石间挡在了凌钰身前!
"九尾迷踪步..."凌钰瞳孔骤缩,这是九尾狐一族独有的身法,早已失传多年。
面具被剑气震落,露出一张让凌钰魂牵梦萦的脸——雪肤红唇,琥珀色的眼眸,眼尾一颗泪痣。除了发色变为纯白,几乎与记忆中那个人一模一样。
"沈...辞?"凌钰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的。
少年困惑地皱眉:"阁下认错人了。我是白漓,青云阁药庐弟子。"
凌钰死死盯着那张脸,试图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但少年眼中的陌生太真实,不像是演技。而且...沈辞已经死了,是他亲眼看着化为光点的。
"带走。"凌钰突然冷下脸,"关进水牢,我亲自审问。"
侍卫们押着少年离开,凌钰站在原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翻腾——被尘封的记忆碎片正试图冲破桎梏。他抬手按住太阳穴,却摸到一手冷汗。
那个步法...那张脸...还有初见时心脏异常的跳动...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当夜,凌钰独自来到水牢。少年被锁在最里面的牢房,白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显得更加苍白。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你到底是谁?"凌钰单刀直入。
"白漓。"少年依然坚持,"青云阁普通弟子。"
凌钰冷笑:"普通弟子会九尾狐族的独门步法?"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平静:"那是我在一本古籍上学来的,觉得有趣就..."
"哪本古籍?叫什么名字?在青云阁哪个藏书室?"凌钰步步紧逼。
少年抿了抿唇,不说话了。这种倔强的姿态让凌钰心脏又是一阵抽痛——太像了,连沉默时的微表情都像。
"看着我。"凌钰捏住少年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你真的...不认识我?"
少年被迫直视那双紫眸,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的睫毛轻颤,像是蝴蝶濒死的翅膀:"不...不认识..."
凌钰突然俯身,吻住了那两片撒谎的唇。少年震惊地瞪大眼睛,却没有挣扎。这个吻冰冷而试探,不带任何情欲,只像是一个确认。
分开后,凌钰的表情更加复杂:"你的气息...很熟悉。"
少年别过脸,耳尖泛红:"魔尊就是这样审问犯人的吗?"
"你不是犯人。"凌钰松开手,"你是..."他顿住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定义眼前这个人。
少年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凌钰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腕已经因为镣铐的摩擦而血肉模糊。
"打开。"他命令守卫。
镣铐解开后,少年虚弱地靠在墙上。凌钰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将他抱起。少年轻得不可思议,仿佛没有重量,白发垂落如雪。
"带他去我的寝宫。"凌钰对守卫说,"请医师来看伤。"
守卫震惊地看着魔尊——十年来,从未有人得到过这种待遇。
凌钰的寝宫奢华而冷清,少年被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医师很快赶来诊治。
"只是皮肉伤和轻微风寒。"医师诊断道,"吃几副药就好。"
凌钰点头让所有人退下,只留下他和少年两人。烛光下,少年的白发泛着柔和的光晕,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凌钰不由自主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了。
"你...真的不是他?"
少年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直视凌钰:"魔尊在找什么人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入凌钰最脆弱的地方。他在找什么人?一个已经死去十年的人?一个连面容都开始模糊的影子?
"一个...故人。"凌钰最终回答,声音低沉。
少年若有所思:"很重要的人?"
凌钰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的白发是天生的?"
"不是。"少年摇头,"三年前一场大病后,就变成了这样。"
三年前...正好是沈辞消散的第七年。凌钰的心跳加速了。
"病愈后,你有没有...奇怪的记忆?或者梦境?"
少年突然警惕起来:"为什么这么问?"
凌钰意识到自己太急切了,于是换了个话题:"你的眼睛...很特别。"
"天生的。"少年下意识摸了摸眼尾的泪痣,"从小就有。"
烛光摇曳,两人陷入沉默。凌钰看着少年的侧脸,记忆中的面容与眼前之人逐渐重叠。如果沈辞还活着,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但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
"睡吧。"凌钰最终起身,"明天再谈。"
他转身要走,衣袖却被轻轻拉住。少年仰着脸,琥珀色的眼眸在烛光下如同融化的蜜糖:"能告诉我...那个故人的名字吗?"
凌钰的喉咙发紧,那个尘封十年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终,他只是轻轻抽回衣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走出寝宫,凌钰站在雪地里,任凭雪花落满肩头。十年了,他第一次感到那种久违的、撕心裂肺的疼痛。那个名字在唇齿间翻滚,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沈辞..."
与此同时,寝宫内的白发少年睁开眼,嘴角勾起一个无人看到的弧度。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眼尾泪痣,低声回应着虚空中的呼唤:
"凌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