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声遥遥传来,在地牢中回响。沈辞猛地睁开眼,药效正在褪去,但头脑仍有些昏沉。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贯穿身体的锁链立刻发出细微的哗啦声,符文随之亮起,带来熟悉的刺痛。
"别动。"一个极轻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来帮你。"
沈彦卿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铁栏外。他今天穿了一身夜行衣,头发高高束起,腰间别着一把沈辞从未见过的短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不再是平日那种温顺如鹿的眼神,而是锐利如刀,透着决绝的光。
"守卫都睡熟了,但我们时间不多。"沈彦卿轻手轻脚地打开牢门,从怀中取出一把精巧的钥匙,"这是能解开锁灵链的钥匙,会有点疼。"
沈辞警惕地看着他:"为什么帮我?"
沈彦卿的手停顿了一下,月光从高处的小窗洒落,照亮他半边脸庞。沈辞这才注意到,沈彦卿的左耳下方隐约有一个纹身——九条尾巴的狐狸图案,与沈辞玉佩上的纹路惊人地相似。
"不是所有事都如表面那样。"沈彦卿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沈辞从未听过的冷硬,"现在,信我一次。"
钥匙插·入第一个锁孔,转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沈辞咬紧牙关,感受着锁链从体内被抽离的痛苦,像是有人将他的骨头一寸寸碾碎又重组。鲜血从伤口涌出,很快浸透了单薄的囚衣。
"忍着点。"沈彦卿的动作出奇地熟练,很快解开了三根锁链,"萧慕川去了令封阁,天亮前不会回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凌钰呢?"沈辞喘息着问,"他在令封阁地牢...是真的吗?"
沈彦卿的表情变得复杂:"是真的。但..."他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先离开这里再说。"
最后一根锁链被解开时,沈辞几乎瘫倒在地。九天的囚禁和药物摧残让他虚弱不堪,九尾狐血脉被压制到最低点,连维持人形都很困难——狐耳和尾巴不受控制地显现出来,毛发黯淡无光。
"能走吗?"沈彦卿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沈辞点头,强撑着站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宁愿咬碎牙也不愿示弱。两人沿着幽暗的通道前行,沈彦卿对地形了如指掌,巧妙地避开所有巡逻路线。
"你对这里很熟悉。"沈辞低声道。
沈彦卿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花了十年时间摸清渊缘宗的每一寸土地...就为了这一天。"
他们来到一扇隐蔽的小门前,沈彦卿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按在门上的凹槽中。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陡峭的山路。
"沿着这条路下去,第三个岔口左转,会看到一个猎人小屋。"沈彦卿快速交代,"屋里有干粮、药品和一套换洗衣物。躲到天亮,然后..."
"你不跟我一起走?"沈辞打断他。
沈彦卿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还有事要做。萧慕川的书房...有些东西必须销毁。"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折叠的绢布塞给沈辞:"这是凌钰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你会明白。"
沈辞接过绢布,触感冰凉。他想立刻打开查看,但沈彦卿按住他的手:"不是现在。等安全了再看。"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沈彦卿脸色骤变:"不好!巡逻队提前换班了!"他推了沈辞一把,"快走!我引开他们!"
沈辞犹豫了一瞬,但求生的本能最终占了上风。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冲进夜色中,身后传来沈彦卿刻意放大的脚步声和呼喊:"有刺客!往东边去了!"
山路陡峭湿滑,沈辞几次险些跌倒。冷风如刀割在裸露的皮肤上,但比起锁灵链的痛苦,这根本不算什么。他机械地数着岔路口,终于在第三个转弯处看到了那座猎人小屋。
小屋破旧但结实,门锁已经生锈。沈辞用肩膀撞开门,跌跌撞撞地扑了进去。屋内漆黑一片,散发着霉味和草药的气息。他摸索着找到火石,点燃桌上的油灯。
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简陋的室内——一张木床,一个储物柜,墙角堆着狩猎工具。沈辞踉跄到床边坐下,这才发现手中还紧攥着沈彦卿给的绢布。
他颤抖着展开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随着阅读,沈辞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几乎透明得像张纸。
那是一份对话记录,日期从凌钰刚入宗门开始,直到不久前。字迹工整严谨,像是某种正式文书。而内容...是凌钰与萧慕川的秘密交谈。
『新来的弟子凌钰确有魔族血脉,已确认与血契相符。可按计划进行。』
『沈辞对凌钰的敌意符合预期,继续刺激他对凌钰的欺辱,以加深羁绊。』
『凌钰报告:沈辞血脉有觉醒迹象,建议加快进度。』
『九尾狐血脉成熟度已达七成,可开始准备仪式。凌钰需继续获取信任...』
最后一条记录是三日前:
『凌钰成功诱导沈辞发现祭坛,血脉觉醒加速。已安排其前往令封阁完成最后准备。』
绢布从沈辞手中滑落。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所有片段突然串联起来——凌钰的若即若离,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关键时刻的"救助",甚至是...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全是设计好的。
"哈...哈哈..."沈辞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嘶哑破碎,"我真蠢...居然相信..."
门外传来脚步声,沈辞猛地抬头。是沈彦卿回来了?还是追兵?他强撑着站起来,抓起墙角的一把猎刀,躲到门后。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凌钰!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紫眸黯淡,衣服上沾满血迹和尘土,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紧握的东西:萧慕川的黑色玉珏。
"沈辞?"凌钰轻声呼唤,"你在吗?沈彦卿说你会在这里..."
沈辞从门后闪出,猎刀抵在凌钰脖子上:"别动。"
凌钰僵在原地,缓缓举起双手:"你...看过绢布了。"
"看了。"沈辞的声音冷得像冰,"很精彩的剧本。你们演得真好。"
"不是那样的。"凌钰试图转身,但沈辞加大了力道,刀刃划破皮肤,一缕鲜血顺着凌钰的脖颈流下,"沈辞,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沈辞冷笑,"解释你怎么和萧慕川联手骗我?解释你接近我只是为了我的血脉?还是解释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送上祭坛?"
凌钰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确实...一开始是奉命接近你。但后来..."
"后来发现我这么好骗,干脆将计就计?"沈辞打断他,手腕因用力而发抖,"我居然还...相信你..."
一阵剧痛突然袭来,沈辞踉跄了一下。强行挣脱锁灵链的后遗症开始发作,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凌钰趁机转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受伤了!"凌钰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惊慌,"让我帮你..."
"别碰我!"沈辞猛地推开他,自己却跌坐在地,咳出一口鲜血,"滚开!骗子!"
凌钰站在原地,表情复杂。片刻后,他缓缓跪在沈辞面前,将黑色玉珏放在地上推过去:"这是萧慕川控制我的本命玉。现在...它是你的了。"
沈辞盯着那块玉珏,上面的裂纹比之前更多了,几乎要四分五裂。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本命玉碎裂,持有者将魂飞魄散。
"苦肉计?"沈辞讥讽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
凌钰摇头,突然抓住沈辞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沈辞惊愕地感受到掌心下强烈的心跳,以及...某种奇异的共鸣。他的九尾狐血脉在回应凌钰体内的某种力量。
"血契是真的。"凌钰直视沈辞的眼睛,"我们的命运...早在出生前就纠缠在一起。我确实骗了你,但有一点从未作假——"
他的话没能说完。小屋的门突然被踹开,沈彦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胸口插着一支箭,鲜血浸透了前襟。
"快...走..."沈彦卿艰难地说道,"萧慕川...来了...他早就...知道..."
凌钰一跃而起,扶住摇摇欲坠的沈彦卿:"怎么回事?你不是去销毁证据吗?"
沈彦卿惨笑:"他...一直在等我...自投罗网..."他看向沈辞,眼中满是愧疚,"对不起...我本想..."
又是一阵箭雨破空而来,凌钰迅速撑起一道防护屏障,但仍有几支箭穿透屏障,深深扎入墙壁。沈辞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火把如龙,至少二十名修士包围了小屋。
"后门..."沈彦卿喘息着指向储物柜后面,"暗道...通向..."
萧慕川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沈辞,凌钰,我亲爱的弟子们...何必躲躲藏藏呢?出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凌钰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他拿回了控制玉..."他抓住沈辞的肩膀,"听着,不管你现在多恨我,先活下去。从后门走,我拖住他们。"
沈辞甩开他的手:"又是演戏?"
"这次不是!"凌钰几乎是吼出来的,紫眸中闪过一丝红光,"沈辞,求你...信我最后一次!"
沈彦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塞给沈辞:"拿着...这是我姐姐...沈清歌...留给我的...它会保护你..."
沈辞如遭雷击。沈清歌...他生母的名字!沈彦卿是他舅舅?
没时间思考了。萧慕川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数到三,再不出来,我就烧了这屋子。一..."
凌钰一把拉起沈辞,推向储物柜:"走!"
沈辞犹豫了一瞬,但求生本能最终占了上风。他冲向储物柜,发现后面果然有一个暗门。就在他弯腰钻入的瞬间,听到萧慕川冰冷的声音:
"三。"
熊熊烈火瞬间吞没了小屋。沈辞最后看到的,是凌钰转身迎向火光的背影,和沈彦卿释然的微笑。
暗道狭窄潮湿,沈辞手脚并用向前爬行。身后的热浪和惨叫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黑暗。不知爬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一丝亮光——出口!
沈辞跌跌撞撞地冲出暗道,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密林中。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黎明将至。他瘫坐在地,大口喘息,手中的两样东西格外醒目:沈彦卿给的玉佩,和凌钰的本命玉。
"哈...哈哈..."沈辞又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疯狂,"都是骗子...没有一个能信..."
玉佩突然发出微光,映照出沈辞扭曲的脸。他这才注意到玉佩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给我亲爱的弟弟彦卿,愿九尾之力护你周全。——清歌"
泪水模糊了视线。沈辞紧握玉佩,感受着血脉的共鸣。原来沈彦卿真的是他舅舅,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亲人。而他...刚刚眼睁睁看着沈彦卿葬身火海。
"系统..."沈辞在脑海中呼唤,"我该怎么办?"
没有回应。系统似乎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绝望中挣扎。
沈辞低头看向另一只手中的本命玉。裂纹又扩大了些,意味着凌钰的情况正在恶化。他应该高兴才对,那个骗子终于得到了报应。但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一阵眩晕袭来,沈辞意识到自己的伤势太重了。锁灵链造成的伤口仍在流血,逆转血脉的后遗症让灵力几乎枯竭。他勉强爬到一棵大树下,用最后的力气藏好身形。
意识开始模糊,沈辞陷入半昏迷状态。恍惚间,他看到一个陌生的记忆画面——
大雪纷飞的冬日,年幼的他,或者说原主沈辞,蜷缩在某个庭院角落,怀里抱着一个紫眸孩童。两个孩子都冻得瑟瑟发抖,却紧紧依偎在一起取暖。
"别怕..."小沈辞轻声安慰,"父亲说...九尾狐和魔龙是世敌...但我们不是...我们是朋友..."
紫眸孩童抬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嗯...永远的朋友..."
记忆戛然而止。沈辞猛然惊醒,心跳如鼓。那是谁的记忆?原主的童年?但为什么会有凌钰...不,那个紫眸孩童不一定是凌钰...
玉佩突然变得滚烫,将沈辞拉回现实。他惊讶地看到玉佩上的刻字正在发光,而本命玉的裂纹处也有金光渗出。两样东西相互吸引,最终"咔"的一声贴合在一起。
一道刺目的光芒爆发,沈辞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玉佩和本命玉已经融合成一块全新的玉珏——半边洁白如雪,半边漆黑如夜,中间是一道金色的细线。
与此同时,沈辞体内的九尾狐血脉突然沸腾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他痛苦地蜷缩起来,感觉骨骼在重组,皮肤下有火焰在燃烧。这一次,不再是部分兽化——他正在完全转变为九尾狐形态!
"不...不能在这里..."沈辞咬牙抵抗着变身的冲动。如果现在完全兽化,他很可能会失去理智,成为真正的野兽。
玉珏似乎感应到他的挣扎,散发出清凉的气息,帮助稳定暴走的血脉。沈辞趁机深呼吸,慢慢控制住变化。当他再次抬头时,眼中的世界已经不同了——色彩更鲜艳,气味更清晰,甚至能听到远处追兵的脚步声。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九尾狐之力..."沈辞喃喃自语。
远处传来猎犬的吠叫声,追兵正在逼近。沈辞握紧融合后的玉珏,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回去救凌钰和沈彦卿。不是出于信任或原谅,而是为了问个明白——关于那个雪中的记忆,关于血契的真相,关于...他自己到底是谁。
沈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感受着新生的力量在血管中流淌。他最后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转身没入密林深处。
这一次,他不再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