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在解剖台前躬身时，防护服后背的纤维正以每分钟四百次的频率摩擦着脊椎。这是她从业十二年养成的职业烙印——每当遇到非常规尸体，第三腰椎处就会产生幻痛。此刻无影灯的冷光像液态汞般倾泻在死者头颅上，金属器械与骨组织碰撞的脆响，在凌晨三点的解剖室里敲出诡谲的节拍。
"死者郑明远，五十七岁，寰宇制药分管临床实验的副总。"助手小周的声音隔着防护面具传来，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失真感，"今天上午十点十七分，被秘书发现倒毙在办公室沙发上，尸表无外伤。"
林雅的解剖刀悬停在耳后乳突位置。中央空调出风口突然涌出的气流，将一缕异香送进她的鼻腔。那是混着铃兰甜腥的奇特气息，像有人把阿尔卑斯山雪水浇在腐肉上蒸腾出的雾。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三年前在瑞士参加法医研讨会时，曾见过用铃兰苷提取液伪造心梗死亡的案例。
手术刀划开颞部皮肤的瞬间，解剖室顶灯突然频闪三次。林雅的手稳如机械臂，刀刃沿着颞线游走，露出灰白色颅骨。当电锯轰鸣声响起时，她注意到死者左手无名指第二指节内侧有块椭圆形脱皮，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如同被某种微型吸附装置灼伤的痕迹。
"脑膜中动脉分叉处呈喷泉状出血。"小周举起数码显微镜，将图像投射在防菌墙上。放大四百倍的血管横截面显示，破裂口边缘分布着锯齿状结晶物，像是有人用纳米级刻刀雕琢过。
林雅摘下手套，医用橡胶撕扯皮肤的声响异常清晰。她转身走向质谱仪，白大褂下摆在无菌地板上拖出沙沙的尾音。当死者胃内容物分析结果跳出屏幕时，防护面具下的呼吸陡然粗重——检测到浓度异常的miR-342-3p分子，这种调控血管生成的微小RNA，曾在某篇争议论文中被证实可通过基因编辑技术诱发动脉瘤。
"联系刑侦队陈永康组长。"她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这不是突发性疾病，是精密设计的谋杀。"
陈永康站在鼎峰大厦27层的落地窗前，指尖烟头明灭的火光与城市霓虹交织成网。他身后，郑明远的红木办公桌上摆着半杯威士忌，琥珀色液体里浮着未化的冰球，宛如封冻在时光胶囊里的瞳孔。
"监控显示死者最后接触的人是清洁工。"年轻刑警小李指着平板电脑上的定格画面，"但面容被帽檐完全遮挡，身高测算存在矛盾值。"视频里穿灰色工装的身影推着保洁车穿过走廊，在经过摄像头下方时，肩部轮廓出现0.3秒的像素扭曲。
老刑警蹲下身，警裤膝盖处立刻晕开两团水渍。今晨的暴雨穿透了这座钢筋森林，在郑明远办公室的意大利地毯上洇出深色斑块。他的指尖抚过真皮沙发扶手，突然停在某处凹陷——三个呈等边三角形排列的微小孔洞，像是注射器针头留下的印记。
"九月十七日电力检修记录。"陈永康对着蓝牙耳机说道，烟灰簌簌落在死者收藏的青铜独角兽镇纸上。当看到"10:05-10:15主电路切换备用电源"的字样时，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起来。那个清洁工消失的时间，正卡在电力切换造成的0.5秒监控盲区之间。
法医报告在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将一行数字烙进他视网膜：直肠温度34.2℃，与环境温差0.3℃。这个违背热力学定律的数值偏差，让陈永康想起2003年侦办的殡仪馆盗尸案——当时罪犯用液氮胶囊延缓尸体冷却，只为伪造死亡时间。
暴雨拍打玻璃幕墙的声响忽然变得震耳欲聋。陈永康走到死者书柜前，泛着冷光的医学奖杯间藏着本《神经外科手术图谱》，扉页上的捐赠铭牌刻着令人战栗的文字："献给沈琳，永恒的手术刀——兄沈铎敬赠"。
市立医院神经外科值班室，沈铎正在给实习生讲解脑血管3D建模图。投影仪蓝光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切割成几何图形，修长手指划过屏幕上的大脑沟回，宛如琴师抚弄看不见的琴弦。
"注意前交通动脉这个变异点。"他的嗓音像浸过液氮的手术刀，"0.1毫米的误差，就决定手术刀下是生机还是死亡。"实习生们没看见，他白大褂内侧口袋里的微型低温盒，此刻正保存着三支胰岛素注射笔，笔帽上的编码被刻意磨平。
口袋里的加密手机突然震动。沈铎借着调整投影仪的姿势查看信息，瞳孔在读到"标本验收合格"的暗语时微微收缩。走廊应急灯的绿色幽光中，他瞥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伤疤正在隐隐发烫，这是七年前车祸留给他的纪念，也是妹妹沈琳葬礼当天的烙印。
当他经过重症监护区时，护士站的电子钟显示23:47。沈铎的皮鞋踏过地砖接缝的节奏突然改变，这个习惯始于三年前——每次走过妹妹心跳停止的病房门口，他都会刻意错开第七步的落点，仿佛这样就能避开命运设下的捕兽夹。
更衣室镜面映出他解开领带的动作，金属领带夹背面刻着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正在泛冷光。沈铎从储物柜暗格取出基因测序报告，泛黄的纸页上，沈琳的尸体解剖照片旁标注着刺目的"重大医疗过失"。他的拇指抚过妹妹青紫色的颈动脉穿刺点，那里本该插着救命的人工肺导管。
"第一个。"他对着虚空低语，将报告锁进指纹保险箱。当更衣室门重新闭合时，通风管道飘落几片干枯的铃兰花瓣，正落在沈铎刚刚站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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