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他娘的！”
张铁牛猛地睁眼，后脑剧痛像被枪托砸了三回。
土坯墙漏着雨，破蚊帐粘在脸上，霉味混着猪粪臭往鼻子里钻。
这是……老家西屋的土炕？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紧绷，指甲缝里没了常年不洗的黑泥。
手腕内侧的刀疤还在，却只有寸把长。
“老子……25岁？”
喉咙里蹦出的脏话带着年轻的沙哑。
前世枪响前的画面涌上来：
劳荣枝的红裙子、殷建华的人头、老陈的枪口。
他猛地捶了下床板，木屑扎进掌心：“狗日的，老子从刑场蹦回猪圈了？”
“铁牛？”
木门吱呀推开，母亲端着粗瓷碗进来，鬓角的白发比记忆中少了十年。
他鼻子一酸，脏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妈，您咋端稀粥呢？”
“家里就剩两把苞谷面。”母亲眼眶发红，“你昨儿又去镇上赌……”
“赌你娘个球！”张铁牛跳下床，布鞋底子漏着脚趾，“老子以后再不碰牌九！”
母亲愣住了。
这混世魔王啥时候对她说话这么软和过？
他扒拉着墙上的旧日历：1976年3月15日。
离改革开放还有三年，离遇见劳荣枝还有两年。
“得先搞钱。”他搓着牙花子，“前世老子靠杀人越货，这辈子……”
院外传来砸门声，夹杂着叫骂：
“张铁牛！欠老子的五块钱啥时候还？”
债主赵铁柱扛着扁担闯进来，裤腰上别着半拉砖。
“还钱？”张铁牛咧嘴一笑，露出前世咬断过人手指的虎牙，“现在跪下叫爹，老子赏你两巴掌当利息。”
赵铁柱愣住了。
这怂包赌鬼咋突然硬气了？
“***！”张铁牛抄起门后的扁担，“再敢来逼债，老子打断你狗腿！”
扁担破空声吓得赵铁柱掉头就跑，撞翻了院角的尿桶。
母亲在背后直抹泪：“铁牛啊，你可别再惹事了……”
他转身抱住母亲，驼背还没前世那么明显：“放心，以后没人敢欺负咱。”
突然听见自己肚子咕噜叫——
前世被枪毙前三天没吃饭，这辈子的胃还记着饿。
“走，上集贸市场。”他扯过补丁摞补丁的褂子，“咱娘俩喝羊肉汤去。”
母亲攥紧袖口：“哪来的钱？”
“老子有办法。”他摸了摸裤兜，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粮票——
前世他记得，村东头老李家藏着半袋麸子，正愁换不到细粮。
集贸市场人声嘈杂，穿蓝布衫的汉子蹲在墙根啃窝头。
张铁牛一眼瞅见卖山货的老猎户，腰间挂着个铜酒壶。
“大爷，换点东西不？”他压低声音，“麸子换野山参，您亏不了。”
老猎户斜他一眼：“小兔崽子懂个屁，这参能换十斤猪肉！”
“可您没粮票啊。”张铁牛晃了晃手里的票子，“月底公社查囤粮，您那点野味藏得住？”
老猎户眼皮一跳。
这混小子咋跟变了个人似的？
交易完刚转身，巷口传来嬉笑声。
穿碎花布衫的姑娘挎着竹篮走过，辫梢沾着野花瓣——
是劳荣枝她姐，劳芳枝。
“操！”张铁牛猛地转身，后背贴紧土墙。
前世就是这娘们儿，把劳荣枝介绍给他当“坐台小姐”。
“铁牛哥？”劳芳枝眼尖，“你咋躲这儿？”
“滚你娘的！”他凶神恶煞地瞪过去，“再跟着老子，撕烂你嘴！”
劳芳枝吓得篮子掉地上，萝卜滚进泥坑。
张铁牛头也不回地走了，掌心全是汗——
他得离劳家人远点，尤其是两年后才满18岁的劳荣枝。
攥着换来的三块钱，他在国营饭店要了两碗羊肉汤，俩白面馍。
母亲捧着馍直掉泪：“铁牛啊，你是不是撞邪了？”
“撞你娘的邪！”他灌了口热汤，辣得冒汗，“老子就是死过一回，想通了。”
吃完抹嘴往家走，路过公社公告栏，看见征兵启事。
前世他因为斗殴被取消入伍资格，这辈子……
“娘，我想去当兵。”他突然说。
母亲差点没站稳：“你、你能吃得了那苦？”
“当兵能吃饱饭，还能学本事。”他盯着启事上的钢枪，“等复员了，咱开个小卖部。”
夜里躺在土炕上，他盯着房梁上的蜘蛛网出神。
前世的杀人、抢劫、被通缉，像场噩梦。
这辈子要挣干净钱，睡安稳觉，让老娘穿上新棉袄。
“吱呀——”
窗户突然被推开，个黑影翻了进来。
张铁牛摸起枕头下的板砖，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
是发小周大虎，前世跟他一起蹲过拘留所。
“铁牛，听说你把赵铁柱打跑了？”周大虎蹭了蹭鞋底的泥，“牛逼啊！”
“滚蛋。”张铁牛把板砖扔回去，“老子以后不跟你混了。”
周大虎愣住：“咋了？赌坊新来了个骰子妞，屁股可翘了……”
“翘你妈个头！”张铁牛踹了他一脚，“再提赌坊，老子打断你腿！”
周大虎摸着屁股往后退：“你、你是不是中邪了？”
“中你娘的邪！”张铁牛掀开被子，“明天跟老子去镇上，收废铁去。”
“收废铁？”周大虎挠头，“那玩意儿能挣钱？”
“少废话！”张铁牛躺下闭眼，“老子让你发财，你就跟着。”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他年轻的脸上。
前世此时，他正琢磨着撬哪家的门锁。
这辈子，他得让周大虎跟着他收废品，攒够本钱开代销点。
后半夜下雨了，雨点打在瓦上噼里啪啦。
张铁牛摸着胸前的疤痕——那是1980年打架被刀捅的，这辈子不会再有了。
他翻了个身，嘴角勾起：
“劳荣枝，你等着。老子就算把你绑在屋里，也不让你踏进歌舞厅半步。”
鸡叫头遍时，他梦见自己站在1999年的刑场上，这次枪响后，他睁开眼看见的不是地狱，而是母亲熬粥的背影。
“操，这辈子谁他娘的再当悍匪，谁就是狗娘养的。”
他对着黑暗骂了句，翻个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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