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livehouse的入口藏在一家废弃锅炉房的铁门后，锈蚀的管道盘踞在墙壁上，像一条条干涸的血脉。林夏踩着湿滑的苔藓台阶向下走时，劣质香水的甜腻与发酵啤酒的酸腐绞成一股浊流，灌入她的鼻腔。鼓点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得她肋骨发麻，仿佛心脏正被一双金属手反复揉捏。
程述站在舞台边缘调试贝斯，黑色铆钉皮衣被汗浸成深灰，喉结上的银环在霓虹灯下划出一道冷光。他的手指扫过琴弦，一串低音轰鸣如困兽的咆哮，人群的尖叫声霎时被碾成齑粉。林夏贴着墙根挪动，后背蹭过剥落的墙漆，粉末簌簌落进她敞口的啤酒瓶里。
“最后一首！”程述对着麦克风嘶吼，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铁皮。
舞台顶灯骤然转红，将他的身影投射成巨大的剪影。他甩动长发时，发梢的汗水如碎钻般飞溅，有几滴落在林夏的手背上，灼得她指尖发颤。127次——她默数着他甩头的次数，仿佛这数字是解开他灵魂的密码。
曲终时，程述将贝斯砸向地面。琴颈断裂的脆响中，他扯开皮衣纽扣，胸膛上蜿蜒的疤痕在灯光下宛如一道闪电。林夏的喉咙发紧，啤酒瓶在掌心凝出冰霜，她却浑然不觉。
散场后的人群如退潮的污水般涌向出口。林夏逆流而行，靴底黏着不知谁洒落的糖浆。程述在锅炉房后巷截住她，指尖还带着琴弦的震颤。他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摩挲她嘴角未干的酒渍：“你根本没在听音乐。”
“我在数你甩头发的次数，”她直视他瞳孔深处跳动的余烬，“127次。”
他忽然大笑，笑声惊飞了檐角的乌鸦：“错了，是128次。最后一次甩头时，我的发梢割破了鼓手的脸。”
暗巷深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程述的吻却比那声音更锋利。他的牙齿磕破她的下唇，血腥味在口腔漫开时，林夏尝到了铁锈与硝烟的滋味。
三小时后，林夏在程述的阁楼里数他身上的伤疤。月光从漏雨的顶窗渗入，在他脊背上淌出银色的溪流。“这道是十五岁被钢管砸的，”他懒洋洋地指着肩胛骨处的凹痕，“那道是前年和高利贷讲道理留下的。”
“用贝斯讲道理？”她将纱布按在他渗血的指关节上。
“用牙齿。”他翻身压住她，银环硌得她锁骨生疼，“有些道理只能吞进胃里消化。”
回忆如刀片般回旋。此刻林夏蜷缩在急诊室的长椅上，程述的右手裹着浸血的纱布，正在诊室里和护士调笑。酒精味刺得她太阳穴突跳，却压不住耳边循环的句子：“我欠了高利贷。”他说这话时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夜宵要不要加辣。
诊室的门突然洞开，程述倚着门框抛来一颗柠檬糖：“护士姐姐送的，说是能压惊。”
林夏捏着糖纸，指尖泛起青白：“八十万利滚利，你打算怎么还？”
“卖血？卖肾？或者……”他俯身贴近她耳畔，“卖掉你数我甩头发的专注眼神？”
她猛然揪住他衣领，纱布下的血渍在掌心晕开：“你以为幽默感能稀释血腥味？”
程述的笑意突然凝固。他抓住她手腕按在墙上，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腕骨：“那你为什么要跟来医院？因为怜悯？还是因为你和我一样——”他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嗜痛成瘾？”
晨光爬进走廊时，程述消失了。护士递来染血的缴费单，背面潦草地画着∞符号。林夏站在医院台阶上咬碎柠檬糖，酸涩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她听见远处传来贝斯残破的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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