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顶灯在天花板投下冷白的光,樊振东盯着记分牌上的比分。2-2平,半决赛对阵省队主力陈凯,第四局10-8领先,对手的正手弧圈球像炮弹般砸向台角。
“擦边!”裁判的哨声响起时,他听见观众席传来吸气声。林舒窈攥着保温杯的手骤然收紧,指腹摩挲着杯身上“振东专属”的烫金字——那是她上周偷偷换的新杯子,磨砂质感的深蓝色,和他行李箱上的贴纸一个颜色。
“东哥,喝口罗汉果茶。”她在休息区递过杯子,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汗。16岁的男孩已经抽高到1米78,训练服下的肩背线条初显棱角,却仍像小时候那样,喝完水后用袖口擦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陈凯的反手拧拉转速比平时快10转。”她翻开笔记本,上面画着对手的技术分析图,“下一局注意压他正手大角,他步法衔接时脚踝会有0.2秒的停顿。”
樊振东盯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昨夜她在宾馆给他熬中药,砂锅咕嘟到凌晨三点,黄芪的苦味混着桂花糖的甜,还留在舌尖。此刻她手腕上缠着护腕——早上帮他搬训练器材时扭伤的,却还笑着说“不疼”。
第五局开局,陈凯的发球突然变线。樊振东侧身扑救时脚底打滑,球拍磕在球台上,虎口顿时渗出鲜血。林舒窈几乎是瞬间冲进场内,从帆布包里掏出碘伏和创可贴——小老虎图案的,和她腕上的护腕正好配对。
“疼吗?”她的声音发颤,指尖捏住他的手腕,碘伏棉签在伤口上轻轻打转。樊振东盯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今早看见她在宾馆阳台晾晒他的队服,阳光穿过晾衣绳,在她米色风衣上投下菱形光斑,像撒了把碎钻。
“不疼。”他忽然咧嘴笑,故意把流血的手往她面前凑,“窈姐吹吹就不疼了。”
林舒窈的耳尖倏地红到发根。她慌乱地贴上创可贴,指尖不小心划过他掌心的茧子:“别闹,比赛呢!”转身时却撞翻了场边的矿泉水瓶,清脆的响声让裁判侧目,惹得替补席的周雨吹起了口哨。
决胜局比分胶着到13平。樊振东站在发球线后,看见观众席第三排的林舒窈举起了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他最爱的桂花糖,是她今早用顺德古法熬的,糖块上还嵌着完整的桂花花瓣。
“啪”的一声,他发出逆旋转发球,球拍擦过球面的瞬间,仿佛触到了她掌心的温度。陈凯的回球出界时,他下意识望向观众席,只见林舒窈笑着比出“OK”手势,玻璃罐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落在她眼里的星星。
颁奖仪式结束后,更衣室飘来姜母鸭的香味。林舒窈蹲在储物柜前整理保温桶,砂锅盖掀开的瞬间,黄酒的醇香混着姜片的辛辣涌出来:“趁热吃,补补气血。”
樊振东咬着酥软的鸭肉,忽然看见她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笔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贴着2012年省赛的门票根,还有一行小字:“东哥第一次赢成年组冠军,把我的双皮奶罐摔裂了,却偷偷买了新的赔给我。”
“窈姐,”他忽然放下筷子,指尖划过她腕上的护腕,“等我进了国家一队,带你去北京吃全聚德好不好?”
林舒窈笑着摇头,从帆布包掏出个铁皮盒:“我更想带你去顺德吃金榜街的双皮奶。”盒子里躺着块银牌,边缘刻着“2013年省运会后勤组纪念”,“你看,我们的奖牌能凑成一对。”
窗外飘来桂花的甜香,体育馆的灯光渐次熄灭。樊振东摸着口袋里的训练日记,上面记着今天的比分,却在最后一行悄悄写:
“2013年10月20日 星期六 晴
窈姐的桂花糖比赢比赛还甜。
她给我贴创可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的影子。
原来老虎也有想藏起爪子的时候,比如在她面前,只想当被顺毛的大猫。”
走廊传来队友的打闹声,林舒窈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纸袋:“差点忘了,给你买的新球拍柄胶。”黑色的柄胶上印着暗纹,仔细看是“LSY”三个字母——她名字的首字母。
“为什么是黑色?”樊振东摸着柄胶上的纹路,忽然听见她小声说:“黑色耐脏,就像你总把护腕戴到发灰才肯换。”少女别过脸去,发梢蹭过储物柜上的乒乓球挂坠,那是他去年送她的礼物,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体育馆外的路灯亮了,照亮满地金黄的桂花。樊振东看着她蹲在地上收拾保温桶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米色风衣短了一截——是去年买的尺码,如今她长高了,袖口露出纤细的手腕,却仍固执地穿着,像在守护某种不变的约定。
而他知道,有些东西早已在时光里悄悄生根:比如她熬中药时哼的顺德小调,比如他赢球后第一个寻找的目光,比如此刻落在他球拍柄上的,带着体温的掌纹。这些细碎的温暖,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长成遮风挡雨的树,让他在世界的赛场上,永远记得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