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暗巷交锋
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杨文柏已经蹲在观前街的豆浆摊前。他特意换了身短打装扮,旧布鞋上沾着泥,活像个早起干活的伙计。卖豆浆的老汉掀开木桶盖,热气混着豆香糊了人一脸。
"金三娘每日卯时三刻准来买甜浆。"老汉舀着浮沫,"今儿个晚了半刻钟,怕是夜里又算账到三更天。"
正说着,街角转出个暗红身影。金三娘今天换了件绛紫色缎袄,发髻上的金簪却歪歪斜斜插着。她拎着铜壶来打豆浆,眼下两团青黑在晨光里格外明显。
杨文柏把最后一口烧饼塞进嘴里,看着金三娘拐进了胭脂铺。他贴着墙根跟过去,听见她在铺子里抱怨:"茉莉味的香粉再给我包二两......最近夜里有耗子,熏得人睡不安生。"
胭脂铺的老板娘包香粉时,金三娘突然回头张望。杨文柏忙低头系鞋带,余光瞥见她袖口露出半截当票——正是昨夜在彩云阁后巷见过的那种黄褐色草纸。
日头爬上屋檐时,金三娘终于往城西走去。她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左脚总是一跛一跛的,像是鞋里进了石子。路过仁济堂药铺时,她突然加快脚步,闪进了隔壁当铺的后院。
杨文柏绕到当铺侧面,踩着堆放的破箩筐攀上墙头。后院葡萄架下,戴墨镜的黑衫男子正用烟杆敲着石桌:"......姓苏的账还没清,三爷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撩起衣襟,腰带上别着把乌黑的手枪。
"再宽限十日......"金三娘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等这批'绣品'送到上海......"
"啪!"黑衫男子突然摔了茶盏。碎瓷片溅到金三娘裙摆上,她哆嗦着往后退了半步。杨文柏身子往前探,墙头的碎瓦片"哗啦"滑下一块。
"谁?!"黑衫男子猛地抬头。杨文柏跳下墙头时,后腰撞翻了摞竹篓。两个穿短打的汉子从厢房冲出来,其中一个太阳穴上赫然长着铜钱大的胎记。
"抓贼啊!"胎记汉子抄起顶门杠就砸。杨文柏侧身闪过,竹杠砸在腌菜缸上,酸水溅了满脸。另一个汉子抡起扁担横扫,他矮身钻过晾衣绳,绳上湿被单"啪"地糊在追兵脸上。
巷子窄得只容一人通过,杨文柏跑得布鞋都掉了一只。眼看要被追上,前方突然响起铜哨声——是巡警老周在街口吃早点。胎记汉子骂了句脏话,两人扭头钻进了岔道。
"杨少爷这是......"老周举着半根油条,目瞪口呆地看着杨文柏光着一只脚。
"晨跑崴了脚。"杨文柏喘着粗气接过老周递来的毛巾,突然发现手心还攥着块碎布——是挣扎时从黑衫男子衣角扯下的。藏青色的确良料子上,用银线绣着朵小小的菊花。
正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昏。杨文柏在表哥的报馆里用放大镜细看那块碎布,陈明远突然"咦"了一声:"这菊花纹......"他翻出上个月的新闻配图,日本商社代表握手照片里,那日本人袖扣正是同样的纹样。
"永昌钱庄的账房也戴这种扣子。"杨文柏用镊子夹起布片,"金三娘说的'绣品',八成是往上海贩人。"
陈明远的钢笔尖在稿纸上洇出个墨点:"上个月妇女救济会统计,苏州城失踪的绣娘已有......"
话没说完,门房老王慌慌张张闯进来:"杨少爷,您家铺子出事了!"
绸缎庄门口围满了人。染缸被砸了个大窟窿,靛蓝染料流了满地,像一滩淤血。父亲铁青着脸站在柜台前,手里捏着张字条:"商会刚送来的——说咱家布料以次充好,要停业整顿。"
杨文柏展开字条,劣质草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勿管闲事"。背面蹭着抹暗红,闻着像是女人用的胭脂。
后半夜下起小雨。杨文柏蹲在彩云阁对面茶楼的屋檐下,雨水顺着瓦片滴进后颈。三更梆子响过,角门悄悄开了条缝,瘸腿老李探头张望片刻,拖着板车钻进了雨幕。
板车在青石板路上碾出两道水痕。杨文柏跟着水迹追到胥门码头,隐约听见货栈里传来女人哭声。突然有人从背后勒住他脖子,胎记汉子的蒜臭味喷在耳根:"找死找到阎王殿来了!"
杨文柏肘击对方肋下,转身却被扁担扫中膝盖。摔倒时他抓住胎记汉子的衣领,"刺啦"扯开前襟——胸膛上纹着条青龙,龙尾盘在锁骨处,正是青龙帮的标记。
"三爷要见你。"黑衫男子从货栈阴影里走出来,手里的枪管泛着冷光。杨文柏突然抓起地上的石灰粉扬过去,趁乱撞开堆放的麻袋。麻袋裂了口,漏出来的不是大米,而是散发着药味的干荷叶。
巡夜的船工恰在此时提灯经过。杨文柏混入搬运苦力中,听见工头在骂:"这批'药材'再受潮,剥了你们的皮!"
天蒙蒙亮时,杨文柏一瘸一拐地敲开表哥家门。陈明远用烧酒给他清理伤口时,从伤口里挑出片干荷叶——正是胥门码头麻袋里那种,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粉末。
"像是......"陈明远对着油灯细看,"堕胎药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