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浸润着画室的窗棂，王默正用刮刀清除颜料盒底干涸的群青。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德国预科班的录取通知——附带全额奖学金的条件竟是放弃本届双年展参赛资格。
"颜料要哭了。"
水清漓的声音混着雨声飘进来。他倚在门框擦拭淋湿的镜片，另一只手拎着滴水的牛皮纸袋，里面是刚裱好的《灯塔守望者》参赛稿。王默注意到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换了深蓝丝线缝制，正是她上周弄丢的发绳颜色。
"陆爷爷说真正的艺术家…"她将刮刀上的颜料甩向窗外，在积雨潭溅出星斑，"不该被装在镀金的笼子里。"
水清漓突然握住她沾满钴蓝的手，就着这个姿势在参赛稿角落补签自己名字。笔尖拖拽出的波纹像两条交汇的河，他睫毛上的雨珠坠在纸面，恰好晕开评审会最在意的构图焦点。
医务室飘着碘伏的气息。王默正给水清漓手背的烫伤涂药，那是他替她挡下翻倒的松节油时留下的。窗外樱花被暴雨打落，黏在纱布上像破碎的吻痕。
"疼就咬这个。"她把自己的素描本塞过去，翻开的那页画着他演讲时的喉结弧度。
水清漓却用没受伤的手翻开新页，碳笔勾勒出她此刻皱起的鼻尖："王同学，急救课要专心。"他忽然用纱布在她手腕系成蝴蝶结，指腹按着脉搏数数，"心跳过速会影响包扎精度。"
药瓶突然被撞翻，王默在捡拾时发现柜底藏着撕碎的信笺。拼凑出的德文短语让她指尖发冷——那是水父三个月前寄来的威胁信，要求儿子在十八岁前签署股权转让协议。
便利店冰柜的冷气氤氲成雾。王默咬碎最后一块冰块，看着水清漓把热可可推过桌面："上周你在教导处撕掉的，不是竞赛报名表吧？"
水清漓搅拌奶精的银匙顿了顿，糖罐映出他微颤的睫毛。王默突然掀开他挽起的袖口，那道被玻璃划伤的疤痕比上周又深了些："天文台坍塌那晚，你去见的不是工程监理，是你父亲对吗？"
奶精盒被捏出凹痕。水清漓将早就备好的档案袋推过去，里面是他母亲的精神鉴定书，日期显示她在灯塔事故前就患有被害妄想症。王默摸着文件上凹凸的钢印，突然发现每份复印件都在关键处晕开墨迹——像是眼泪滴落的形状。
"所以这些年你拼命拿奖，是为了…"
"为了证明她没疯。"
吸管突然被咬扁，草莓奶昔泛起苦涩的涟漪。
废弃暗房的红灯如心跳闪烁。王默正在冲洗双年展的备选作品，显影液里浮现的却是水清漓在便利店垂首的侧影。她想起那晚他留在收银台的钢笔，笔帽内壁刻着德文「避难所」。
"偷拍要收版权费。"
水清漓的声音惊得她碰翻定影液。他弯腰捡起滚落的胶卷筒，突然将额头抵在她肩上："父亲冻结了我的信托基金。"
潮湿的相纸上，他们交叠的影子随红灯忽明忽暗。王默摸到他后颈发烫的胎记，想起校医说的应激性发热症状。水清漓却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隔着衬衫也能触到银行卡的轮廓："这里还剩最后的路费，足够买两张去威尼斯的夜班火车票。"
显影池突然发出轻响，最后一张照片浮出水面——是王默父亲失踪前寄来的明信片，背面用隐形墨水写着：「真正的灯塔，要建在爱人眼里的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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