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在云州城青瓦上淌出血色，林霁握剑的手紧了紧。她看着茶楼二楼那扇雕花木窗，檐角铜铃在暮风里叮当乱响，像极了十七年前那个雨夜。
三枚透骨钉突然破窗而出。
她旋身躲过时，袖中软剑已如银蛇出洞。二楼传来桌椅翻倒声，三个蒙面人撞破窗棂跃下，刀光织成密网。这是本月第三次截杀。
"叮——"
剑锋点在最先袭来的刀背上，林霁借力倒翻上屋檐。瓦片在足下碎裂，她嗅到风中混着铁锈味的异香。是唐门的"醉千山"，中者内力滞涩如饮烈酒。
剑气陡然暴涨。青冥剑派的"松涛式"讲究以静制动，此刻却在她手中化作暴雨。第四个黑衣人从阴影中窜出时，剑尖已抵住他咽喉。
"谁派你们来的？"剑刃压出血线。黑衣人眼瞳突然涣散，七窍涌出黑血。林霁疾退两步，尸体栽倒在瓦垄间，后颈处隐约露出青色鳞纹。
雨就是这时落下来的。
回到青冥山时，师父叶寒秋正在擦拭那柄从不离身的古剑。雨水顺着林霁的发梢滴在青石板上，她看着师父映在剑身上的眼睛，突然想起黑衣人临死前嘶哑的低语："青鸾剑...果然在..."
"遇到麻烦了？"叶寒秋屈指弹剑，龙吟声震得梁间尘埃簌簌而落。这位名震江湖的"青冥客"今日穿了件月白深衣，袖口银线绣着流云纹，与记忆中那个血夜里抱走自己的身影渐渐重叠。
林霁握紧袖中染血的剑穗。这是方才从黑衣人身上扯下的，丝线纠缠着金缕，分明是官造之物。"几个蟊贼而已。"她垂下眼帘，"倒是师父的旧伤，雨天该用艾草熏熏关节。"
戌时三刻，藏书阁的梆子声惊破雨幕。林霁踏着《踏雪无痕》身法掠过三重院落，在第四进东厢房的飞檐上凝住呼吸。窗纸映出两道剪影，师父的声音比剑锋更冷："...玄鳞卫的手伸得太长了。"
"叶掌门当真要为了个丫头，赌上青冥剑派三百年基业？"陌生男声带着金石之音，林霁的耳膜突突作痛。这是少林金刚狮子吼的变种，来人至少有一甲子功力。
瓦片在足下发出细微响动。屋内烛火骤灭，林霁毫不犹豫地翻身下坠，剑气撕裂雨帘的刹那，她看到师父的剑架在黑衣人颈间，而对方手中正握着自己白日遗失的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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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穗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林霁的袖口微微颤动，她方才看得真切——那枚缠着金缕的流苏结，与父亲生前悬在剑柄上的一模一样。
"霁儿。"叶寒秋的声音让雨幕凝滞，"把檐角第三块砖挪开。"
黑衣人瞳孔骤然收缩。林霁凌空摄物的手法尚未使出，对方突然暴起，双掌泛起靛蓝幽光。这是西域毒掌"阎罗叩"，十年前就该绝迹江湖。
青鸾剑发出清越铮鸣。叶寒秋的剑势比林霁见过的任何招式都要慢，却偏偏封死了所有毒雾蔓延的轨迹。当剑锋没入黑衣人膻中穴时，林霁突然明白师父为何总说"青冥剑法的精髓在留七分余地"。
尸体倒下时震翻了铜灯台。火光舔舐着青砖，显露出暗藏的龙纹。林霁用剑鞘撬开砖石，半块墨玉珏带着血腥气滚落掌心——这分明是去年武林大会时，藏剑山庄送给各派掌门的信物。
"带着这个去青州。"叶寒秋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血，"找城南永济当铺的..."话音戛然而止。屋顶传来瓦片爆裂声，七道黑影破顶而下，为首的紫袍人手持判官笔，笔锋竟闪着孔雀蓝的淬毒冷光。
林霁旋身挥出三十二道剑花，青冥剑派的"竹影式"在她手中化作泼天银芒。紫袍人怪笑一声，判官笔点在她剑脊七寸处，虎口顿时传来钻心剧痛。这个手法...是岭南温家的"打穴断龙诀"！
"小心他们的..."叶寒秋的提醒被刀剑相击声淹没。林霁突然倒转剑柄，用出禁地石碑上残缺的招式。剑气如新月乍现，紫袍人左袖应声而裂，臂膀上青色鳞纹在血污中若隐若现。
雨声里混入尖锐哨音。黑衣人突然如潮水退去，林霁正要追击，却被师父扣住命门。"屏息！"叶寒秋挥袖震开雕窗，夜风裹着腐草气息扑面而来。这是苗疆的"千里瘴"，沾肤即溃。
等林霁从眩晕中恢复，东厢房已空无一人。青砖上留着用血画的古怪符号，像极了《山河志异》里记载的玄鳞卫密文。她突然想起五岁时撞见师父在月下焚毁信笺，灰烬里就有相似的纹路。
三更梆子响过第七声时，林霁站在禁地石门前的九宫阵中。墨玉珏与机关榫卯严丝合缝的刹那，她终于看清石壁上《青冥九问》的全貌——那根本不是剑谱，而是用剑气刻写的血书。
"永庆三年七月初七，玄鳞卫借剿匪之名屠尽慕容氏一百七十三口..."林霁的指尖抚过最后那道深可见骨的剑痕，这是父亲的字迹。泛黄的丝帛从暗格飘落，上面绣着婴孩襁褓，系着染血的青鸾玉佩。
雨停了。林霁将软剑缠回腰间时，发现剑穗上的金缕正在晨光中褪色——这根本不是官造金线，而是用苗疆蛊丝仿制的赝品。昨夜种种，不过是请君入瓮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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