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我们

丁程鑫第一次见到马嘉祺，是在建筑系三楼的自习室。那天下午，他刚结束食堂的兼职，书包里还揣着没吃完的半块馒头，急匆匆赶去画图纸。推开门时，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穿灰色卫衣的男生，正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阳光斜斜地照在他手边，把玻璃杯里的白开水映得亮晶晶的。

“这儿有人吗？”丁程鑫指着他旁边的空位。对方抬头时睫毛颤了颤，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没有。”

后来丁程鑫才知道，这人是隔壁土木工程系的马嘉祺。他们总在同一个自习室碰面，一个画建筑草图，一个算结构公式。有回丁程鑫熬夜画模型太困，脑袋差点栽进马克笔筒，是马嘉祺默默推来一杯温热的奶茶，杯壁上贴着张便利贴：“算你欠我7块钱。” 外加一个咧嘴笑。

他们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丁程鑫在便利店值夜班时，马嘉祺常来买关东煮，说是“陪朋友复习”，却总坐在靠窗的位置翻一本《混凝土结构设计》。凌晨三点，丁程鑫擦着货架问他：“你朋友怎么从没来过？”马嘉祺捏着竹签的手顿了顿，萝卜块掉进汤里：“可能迷路了吧。”

那年冬天特别冷。丁程鑫的旧羽绒服拉链坏了，冷风直往脖子里灌。马嘉祺突然抱着一摞书出现，不由分说把围巾裹在他脖子上：“图书馆暖气坏了，借你戴会儿。”围巾带着淡淡的洗衣粉味，丁程鑫低头时发现线头处绣着歪歪扭扭的“M”，像是自己缝的。

跨年夜那晚，丁程鑫缩在宿舍改图纸。敲门声响起时，马嘉祺提着塑料袋站在走廊，鼻尖冻得通红：“宿管阿姨煮了饺子，让我给你带点。”塑料饭盒里的饺子挤成胖乎乎的一团，底下压着张超市小票——分明是刚买的速冻饺子。丁程鑫无意戳破他的谎话

真正让两人走近的，是建筑系和土木系的联合实践课。他们被分到同一组做模型，丁程鑫负责设计，马嘉祺计算承重。有天赶工到深夜，丁程鑫削木条时划破手指，血珠蹭在草稿纸上。马嘉祺一声不吭抓过他的手，从书包夹层摸出创可贴——还是卡通鸭子图案的。

“你随身带这个？”

“家里弟弟淘气，习惯了。”

后来丁程鑫才从别人那儿听说，马嘉祺是独生子。那晚他们趴在桌上等胶水干透，丁程鑫说起小时候带着邻居弟弟捡废品换糖吃的事，马嘉祺安安静静听着，忽然往他手心放了颗薄荷糖：“现在不用捡了，我给你买。”

大二那年暑假，丁程鑫接了个家装设计的私活。客户临时改方案，他抱着笔记本电脑蹲在建材市场门口改图，汗把T恤后背洇湿大片。马嘉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往他头上扣了顶草帽：“我叔在这儿开店，带你蹭空调。”

那间堆满瓷砖样品的小仓库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马嘉祺帮他调整比例尺时，手指偶尔擦过他的手背。有回丁程鑫累得睡着，醒来发现身上盖着马嘉祺的外套，衣领处别着枚回形针弯成的小星星。

真正捅破窗户纸是在雨季。丁程鑫冒雨去送图纸，回来时浑身湿透。马嘉祺黑着脸把他拽进宿舍，毛巾兜头扔过来：“不要命了？”丁程鑫擦着头发嘟囔“客户急着要”，忽然被攥住手腕。马嘉祺的掌心烫得吓人，声音却在发抖：“你能不能……多在乎自己一点？”

后来他们总挤在图书馆角落的座位。丁程鑫画图时，马嘉祺把保温杯推过去，杯里永远泡着胖大海；马嘉祺做力学题时，丁程鑫偷偷往他笔记本里夹水果糖。有回丁程鑫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发现图纸空白处画满了小星星，马嘉祺在对面若无其事地算着微积分。

毕业那天，马嘉祺往他手里塞了枚素圈戒指：“先凑合戴，等赚钱了换好的。”丁程鑫笑着套在无名指上，戒指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他们抱着资料走过海棠花纷飞的林荫道，远处有孩子在追逐打闹，丁程鑫忽然说：“以后咱们家肯定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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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把建筑设计院的录取通知折成纸鹤放进口袋里时，马嘉祺正在岸边啃烤苕皮。夕阳的碎金淌过江水。

“真舍得？”马嘉祺递过来半串苕皮。

“画了三个月图，最后让我改下水道结构。”丁程鑫咬破焦脆的外皮，烫得直哈气，“甲方说要给市长夫人留麻将室，把我设计的星空穹顶改成棋牌房。”

真正让他死心的，是上周陪导师去高端楼盘验收。业主指着挑高六米的客厅说要隔成三层出租，丁程鑫摸着意大利进口的大理石墙面，突然想起老家拆迁前那个总飘着火锅香的院子。当年邻居们蹲在板凳上涮毛肚时，比这些水晶吊灯更亮堂的是沾满油渍的灯泡。

马嘉祺把铺盖卷搬进火锅店二楼那天下着毛毛雨。三十平米的旧店面还留着前租客的鱼缸，绿漆墙面剥落成地图模样。丁程鑫踩着人字梯换灯泡，突然说：“我爷爷以前摆火锅摊，竹椅子要用麻绳绑三道才不散架。”

“所以你要复刻老爷子的手艺？”马嘉祺仰头给他递螺丝刀，雨丝在镜片上凝成雾气。

“复刻不了。”丁程鑫拧紧最后一颗螺丝，“他走那年我才六岁，就记得炒料时要用铁铲敲三下锅边——当啷当啷当啷，跟打更似的。”

装修的钱是两人凑的。马嘉祺白天在建筑公司做结构检测，晚上帮小学生补奥数。丁程鑫跑遍盘溪批发市场，为五毛钱差价和调料贩子磨破嘴皮。

头三个月冷清得能听见苍蝇撞灯泡的声音。丁程鑫蹲在门口修冰柜时，马嘉祺正往玻璃窗上贴星星灯。路过的阿婆伸头看：“小年轻搞情调咋不去咖啡馆？”

“我们卖火锅。”马嘉祺把最后一串灯缠在辣椒串上，“红汤是太阳，清汤是月亮。”

转机出现在冬至那天。四个环卫工躲雨进来要热水，丁程鑫给人塞了盘现包的抄手。第二天街口修鞋的大爷带着全家来捧场，第三天工地上的钢筋工拖来整箱啤酒。马嘉祺在收银台贴了张手绘地图，来过的客人都在家乡位置按红手印，半年后墙面贴满星星点点的印记，像撒了把辣椒籽。

现在马嘉祺在阁楼搭了张折叠床，图纸堆里混着火锅店账本。有回社区工作人员来查消防，盯着马嘉祺改过七稿的疏散图直咂舌：“这规格够开商场了。”

夜里收摊后，他俩常坐在江边台阶上数船。邮轮拖着彩灯驶过时，丁程鑫忽然说：“当年要是去设计院，现在该在给游艇会所画图纸。”

“那多亏。”马嘉祺拧开保温杯递过去，“喝醉的老板可比钢筋混凝土有意思。”

温热的胖大海滑进胃里，对岸霓虹在江面碎成跳动的辣油。丁程鑫望着自家店里那盏暖黄的灯，忽然明白爷爷为什么总说火锅是煮人情的——那些在图纸上消失的星空，终究落在了沾着牛油香的人间烟火里。

马嘉祺握紧他的手，指尖沾着彼此掌心的汗。许多年后，当五个孩子叽叽喳喳围着他们要抱抱时，丁程鑫总会想起那个平凡的午后——没有流星与玫瑰，只有两颗心在蝉鸣中悄悄发了芽，慢慢长成能遮风挡雨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