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秘阁青瓦,檐角铜铃在狂风中发出泣血般的呜咽。苏明棠跪坐在药炉前,指尖攥着发黄的《千金方》,泛潮的纸页上"曼陀罗根"四个字被烛泪洇成了模糊的墨团。父亲焦黑的指骨在记忆里忽明忽暗,三日前太医局那场蹊跷大火,将苏家十三代相传的杏林典籍都化作了飞灰。
"该用七分火候......"她喃喃着去揭药罐,蒸腾的水雾里浮现出元仲辛八岁时的脸。那年上元夜他偷了她的松子糖,被父亲用镣铐锁在药房梁柱上,少年晃着双腿笑得狡黠:"苏明棠,你欠我的糖要算利息......"
瓷勺撞上罐沿的脆响惊醒幻影,曼陀罗根已混着甘草沉入沸腾的药汤。四肢突然涌上蚁噬般的麻痒,青铜灯树在她涣散的瞳孔里扭曲成九头蛇妖,案头银针筒被扫落在地,三十六枚长针如星子散落。
木门轰然碎裂的瞬间,暴雨裹着硝石气息灌进来。元仲辛玄色箭袖上还凝着未干的血,左肩新包扎的麻布渗着墨绿色毒痕——分明是今晨她亲手调制的金疮药。他靴底碾过满地银针,却在触及她衣袖时被三寸银针扎进腕间。
"别碰..."苏明棠蜷在药渣堆里轻笑,眼角滑落的泪混着鼻血,"你中的鹤顶红...遇曼陀罗...便是..."喉间腥甜漫上来,她看着少年撕开染血的里衣,用布条将两人手腕死死缠在一处。
雷光劈开夜色的刹那,元仲辛背着她撞破轩窗跃入雨幕。瓦当碎片划破他脖颈,温热的血滴在她青紫的唇上:"十六年零三个月,松子糖该滚到雪山顶了。"他笑得胸腔震动,踩着太医院墙头猎猎作响的招魂幡,背影像柄劈开雨幕的陌刀。
太医局青铜锁链在弩箭下迸出火星时,苏明棠正伏在他肩头呕出黑血。元仲辛踹翻的紫檀药柜轰然倾倒,百年老参和西域龙脑香混在血水里,他徒手扒开碎瓷堆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刨出母亲尸首的野狗。天山雪莲从暗格里跌落时,琉璃盏在他掌心割出深可见骨的伤,融化的雪水混着血渗进她干裂的唇缝。
子夜更鼓混着雷鸣传来时,元仲辛正握着她的手按在焦木横梁上。苏府废墟里每寸焦土都埋着带倒刺的回忆,他指甲缝里嵌满混着骨灰的泥,直到铜匣机关弹开的清响割破雨幕。褪色的平安符上,母亲绣的辛夷花与苏家秘传的百草纹咬合成阴阳鱼——正是他七岁时塞进她妆奁的那半枚。
"当年锁我的镣铐..."元仲辛忽然笑出声,腕间旧伤在暴雨里泛出妖异的红。铜匣深处,父亲临死前攥着的火折子竟与母亲坟前的长明灯芯严丝合缝。苏明棠昏沉间咬破他手腕,在血腥味中尝到八岁那年初遇时,他藏在松子糖里的龙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