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夫人

——夏宅

午时，明晃晃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洒在气派的宅邸之上。王姨静静地站在门口张望着，眼神里透着几分期待。不多时，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沿着车道缓缓驶来，稳稳地停在了宅邸门前。司机小王迅速从车内走出，几步绕到后车门旁，毕恭毕敬地为坐在后排的夏妈打开车门。

王姨见夏妈回来了，赶忙满脸笑容地迎上前去，轻声说道：“夫人，您回来啦。”那语气，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夏妈轻轻颔首示意，王姨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动作娴熟又小心翼翼地帮夏妈取下身上的外套。稍作停顿，王姨凑近夏妈，压低声音说道：“夫人呐，今天三少爷来过咱家呢。”

听闻此言，夏妈的眼中刹那间闪过一抹明显的惊讶之色，紧接着，那惊讶就像被点燃的火苗，一下子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她忙不迭地追问：“真的吗？”

王姨见状，赶忙轻轻点头，接着说道：“三少爷知道夫人您去了老爷的灵堂，就没进家里。看样子夫人在灵堂那边没碰到三少爷呢。”

夏妈微微皱起眉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藏不住的失落，嘴里小声嘀咕着：“这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来都来了，咋就不进屋坐坐呢。” 话刚说完，她又急忙看向王姨，眼神中满是急切，问道：“那他……有没有交代些什么？或者留下什么话呀？”

王姨微微弯身，恭敬地轻声回应：“三少爷就问了问夫人您近来的情况，之后便匆匆离开了，估摸着是往老爷灵堂去了。”

夏妈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落寞，她缓缓移步到客厅的沙发旁，缓缓坐下，目光有些空洞地望向远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唉，我在灵堂也没瞧见这孩子。仔细想想，都好些年没见着面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如今过得咋样……”

王姨轻手轻脚地走上前，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轻轻放在桌上，轻声说道：“夫人，三少爷说中午会回来吃饭，估摸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啦。”

夏妈微微点头，抬手说道：“中午多准备些饭菜，这孩子向来饭量大。”

王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知道啦！夫人。”

……

细密的雨丝斜斜飘落，在天地间织就一张朦胧的薄纱。霍心坐在出租车里，目光怔怔地望着窗外。

“先生，到了。”司机的声音将霍心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冰凉的雨丝瞬间落在脸上，带来丝丝凉意。

他缓缓来到门前，就在指尖触碰到门铃那一刻，却停顿下来，似有千斤重担压来。身后撑着雨伞的杏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雨伞，瞧见这一幕，有点不耐烦的嘟囔道“你倒是按啊！不怕淋雨吗？反正我是淋不着。”

眼看雨水浸湿霍心衣冠整洁的西装，杏儿轻叹一声，撑着雨伞慢慢靠近，踮起脚尖，用力将雨伞举的老高，滑稽的身高比例，让杏儿有点吃力。

……

“叮咚”——清脆的门铃声在屋内响起。王姨听到这声音，不紧不慢，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朝着房门走去。她伸手轻轻一拉，门开了。门外站着的，正是霍心。王姨的脸上瞬间洋溢起亲切的笑容，紧接着，她顺势把门敞得更开。

“快请进来吧！夫人早就在盼着你过来啦。”王姨热情地招呼道。霍心听到这话，礼貌地轻轻点头示意，随后迈着轻快而又轻盈的步伐，走进了房间。

王姨在前引路，带着霍心穿过走廊，来到迎宾房间。只见她轻轻伸出手，握住珊木门的把手，缓缓拉开，动作轻柔而优雅。霍心神态恭谨，微微低头，迈着小步，缓缓步入房中。

“我这就去把夫人请过来，这个时候啊，夫人恐怕又在纠结穿哪件衣服呢。”王姨一边笑着说，一边转身离开。

房间里依旧保留着往昔典雅的日式风格，布局精巧雅致，每一处装饰都彰显着独特的品味。榻榻米上摆放着整齐的坐垫，墙壁上挂着几幅日本浮世绘，透着一股古朴的韵味。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淅淅沥沥飘洒着雨滴，雨滴轻轻敲打在青石路面，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在演奏着一曲轻柔的乐章。

霍心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候，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窗上悬挂的风铃上。微风吹过，风铃轻轻摇摆，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怎么尽是些日本玩意儿啊。”杏儿轻声嘀咕，眼神中满是好奇，正打量着面前摆放的日式玩偶。这些玩偶形态多样，每一个都雕琢得栩栩如生。杏儿忍不住，刚伸出手指想要碰一碰那个身着和服的少女玩偶，恰在此时，“嘎吱”一声，木珊门再次被推开，夏妈穿着整洁大方的衣服，走进了房间。

夏妈一进房间，目光立刻就落在了霍心的脸上。霍心瞧见夏妈的身影，赶忙低下头，十分礼貌地微微躬身。夏妈脸上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容，说道：“坐吧！”

夏妈缓缓跪坐下来之后，霍心才慢慢放下身子，跟着跪坐下去，但脑袋始终微微低垂着。一方面，这是出于对夏妈的敬重；另一方面，毕竟许久没见，内心难免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许紧张，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此时，王姨端着茶水进屋，轻手轻脚地倒了两杯茶水，一杯小心翼翼地递给夏妈，另一杯则温和地送到霍心面前，随后便悄然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夏妈轻轻端起茶杯，送至唇边，轻抿了一口。茶水中的热气徐徐升腾，如一层薄纱，微微模糊了她的眉眼，为她增添了几分柔和的韵味。放下茶杯后，夏妈微微抬起头，目光如水般落在霍心身上，声音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湖面：“许久不见，你过得可好？”

霍心微微一怔，缓缓抬起头，对上夏妈的目光，吞吐着说：“多谢夫人挂念，我……一切都好。”话虽如此，可他的双手却不自觉地在膝盖上微微攥紧，泄露了他内心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紧张。

夏妈似是看出了他的拘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不必如此拘束，咱们也有好些年没好好说说话了。”说着，她又端起茶杯，轻吹了吹，又抿了一口，那姿态优雅而从容。

霍心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缓缓说道：“是，夫人。这些年，一直都想来看您，只是……”他微微顿住，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似有无奈，又似藏着难以言说的过往。

夏妈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我都明白，这些年，大家都不容易。”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飘向窗外。此时，雨滴已渐渐停歇，一只小麻雀扑腾着翅膀飞落在窗台，叽叽喳喳地鸣叫着，仿佛在诉说着那些一去不返的悠悠岁月。

沉默片刻，夏妈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霍心，眼中满是追忆：“还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来家里，就像你现在这样，拘束的低着脑袋，怎么逗就是不肯多说几句话，一晃这么多年，我感觉你是一点没有变。”夏妈嘴角泛起一丝浅笑，那笑容里藏着对往昔的怀念。

霍心听到这话，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也不禁回忆起童年时光，嘴角微微上扬：“夫人说的是。”他端起茶水杯，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似乎也舒缓了他内心的些许紧张。

夏妈轻轻点头，感慨道：“岁月不饶人呐。如今你也长大成人了，看上去更加稳重了，只是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成家了呢？”

正百无聊赖地打量着眼前摆件的杏儿，冷不丁听到夏妈关切询问霍心的事情，不禁扭头，目光不自觉落到霍心身上。

霍心沉默了片刻，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丝低沉：“现在还是一个人。”那简短的回答，仿佛带着些许落寞，听闻的杏儿，瞬间情绪低落，轻叹一声后，来到榻榻米前，一屁股直接盘坐在坐垫上。

夏妈唇角微微勾起，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再度投向了窗外。

“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人一起生活，这往后的日子啊，都得好好地过。夏妈轻声喃喃着，声音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这话像是特意说给霍心听的，却又好似再说给自己听。

夏妈话音落下，霍心心里的波澜瞬间翻涌。他满心都是对夏老与蒋玲之事的疑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慌乱间，他一把抓起茶杯，头一仰，狠狠灌下一大口茶水，好似如此便能把心中那团纠结如麻的疑虑，全都给冲走。

茶水杯刚一放下，他的视线便定格在身旁静静放置的文件夹上。短暂的沉默后，他伸出手，手指轻触文件夹，似在权衡着什么。稍作迟疑，他还是顺势将文件拿起，上身前倾，手臂微伸，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推至夏妈近前。

“来的路上，碰到了周律师。这些对我来说，用处不大，希望夫人能够收下。”霍心的声音平稳，却难掩话语间的诚恳，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夏妈缓缓将目光投向眼前的文件，只是一眼，心中便已明晰，这是夏老生前留存下的重要财富。她微微抬首，目光温柔地落在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霍心身上，眼神里满是欣慰与疼惜。

“孩子，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你如今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生活中处处都可能用的到。这是他特意留给你的，你就安心收下吧！”夏妈的声音轻柔而温暖，仿佛一阵春风，试图吹散霍心心中的顾虑。

言罢，夏妈伸出手，又将眼前的文件朝着霍心的方向轻轻推了推，随后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呀，在我心里跟自家孩子没什么两样。我是眼睁睁看着你长大的，既然你认了他做义父，那这就算是他留给自家孩子的一点念想，所以别把这些东西当成负担。”

“嚯，这夫人怪好嘞。”杏儿在一旁小声嘀咕着，语气里满是感慨。

夏妈望着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无动于衷的霍心，脸上浮现出一抹和蔼的笑意。她微微顿了顿，像是在整理思绪，而后继续轻声说道：“他生前曾来过这儿，跟我念叨了好些关于你的事。他心里清楚，你一定会来，还特意嘱咐我，务必劝你收下这些。”话落，夏妈轻轻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让温热的茶水舒缓一下情绪，接着说道：“他生前也给我留了些东西，我寻思着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也就没拒绝。等哪天我也像他一样，离开这人世，我也打算把这儿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