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夜未央

班庭玉握紧腰间短刀，指节发白。尸臭混着雪粒钻进鼻腔，他低头避开横陈在眼前的断臂，那件染血的明黄袍角上，分明绣着北斗七星的暗纹。

子时三刻，西域都护府东市。

昨夜这里还是灯火通明，胡商们的驼铃与波斯少女的银铃铛声交织成曲。此刻却只剩乌鸦在枯枝上聒噪，檐角铜铃覆着冰霜，像一串凝固的泪珠。

"小班总管，当心！"

身后传来护卫阿史那的呼喝。班庭玉转身时，只觉肩头剧痛，一支黑翎箭擦着耳廓钉入朱漆立柱。他反手抽出短刀格挡，刀刃与弩机相撞的火花照亮了袭击者——是个戴青铜傩面的黑衣人，左臂纹着狼头刺青。

"太子余党！"阿史那的弯刀已经出鞘，"保护班大人！"

班庭玉的视线掠过黑衣人腰间晃动的羊皮卷，突然僵住。那上面熟悉的云雷纹让他瞳孔骤缩，这是二十年前太子李瑛被废时，东宫特有的装帧纹样。

刀光剑影中，他瞥见黑衣人袖口滑落的半片玉佩，龙睛处裂开细缝。记忆突然翻涌：三日前在碎叶城，老驼夫临终前塞给他的羊皮地图，边缘也残缺着同样的纹路。

"叮！"

阿史那的弯刀斩断黑衣人咽喉时，班庭玉的短刀已刺入对方心口。温热血液溅在他手背，混着雪粒凝成诡异的图腾。黑衣人瞪大的眼睛里，映出他怀中露出的半块玉玺——正是当年李瑛失踪的传国玉玺！

朱雀大街的灯火把班庭玉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血渍，突然笑起来。这半月来，从龟兹古墓到疏勒河畔，每个死人身上都带着同样的云雷纹，就像有人在他脚下撒了把诅咒的种子。

"班总管，前面就是平康坊。"阿史那的声音有些发紧。远处传来箜篌声，夹杂着西域口音的呼喝："波斯美人献舞！"

班庭玉摸了摸怀里的玉玺，突然加快脚步。转过三条胡巷后，他闪身进了一间挂着"醉仙楼"木匾的客栈。二楼雅间内，穿着藕荷色襦裙的少女正在研墨，铜兽镇纸压着一张泛黄的宣纸。

"沈姑娘？"班庭玉的声音惊飞了梁间燕子。

沈清梧转身时，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声响。她望着班庭玉怀中的玉玺，嘴角微微抽动："你果然来了。"

窗外突然传来打更声，班庭玉迅速将玉玺藏进《西域风物考》书中。沈清梧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皮肤："别去太液池！今夜百官夜宴，陛下要在蓬莱阁赐鸩酒......"

话音未落，窗棂轰然炸裂。九个黑衣人如蝙蝠般扑入，手中长弓泛着幽蓝。班庭玉挥刀斩断最先扑来的箭矢，却发现箭头浸过西域曼陀罗汁——剧毒无解！

"带玉玺走！"沈清梧将鎏金妆匣砸向地面，十二支鸣镝应声射出。班庭玉在漫天火光中跃出窗户，身后传来阿史那嘶吼："小班！东南角门！"

当班庭玉浑身是血冲进琅琊王氏的庄园时，管家正在院中训斥家丁："那个西域来的野种，竟敢擅闯祖坟！"

班庭玉的手指抚过斑驳的墓碑，突然蹲下身。青苔覆盖的碑文下，有道新鲜的刻痕——正是李瑛太子妃萧观音的闺号。他掏出火折子点燃枯草，借着火光看清了整个墓区布局：三十六座假山对应北斗七星，地宫入口藏在文曲星位。

"果然..."他摸出怀中的玉玺，与墓碑上的螭龙纹对接。机关转动的轰鸣声中，地宫石门缓缓开启。阿史那举着火把跟进来时，只见班庭玉跪在玉棺旁，手中握着半截断裂的玉钗。

"班大人！"阿史那的惊呼声中，班庭玉缓缓抬头。玉棺内躺着的，赫然是身着皇后翟衣的萧观音！她的手中紧攥着半张血诏，而班庭玉怀中的玉玺，正好能拼合上诏书上的缺口。

"七月十五...玄武门......"班庭玉念着诏书上的篆字，突然浑身战栗。这分明是武则天当年废唐立周的遗诏！而地宫墙壁上，密密麻麻刻满着李唐宗室成员的生辰八字，每个人的名下都画着血色朱砂。

阿史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班庭玉这才发现他后背插着三支鸣镝。黑衣人的尸体在火光中显现出狼头刺青——与西域都护府那些杀手如出一辙。

"小心！"

班庭玉转身时，只见沈清梧站在地宫入口，手中握着把淬毒的峨眉刺。她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身后浮现出二十个黑衣人影，为首者摘下傩面，竟是当朝宰相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