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烬》
(一)
裴照安第一次遇见沈蘅,是隆冬雪夜里。那时他还是个寒门学子,缩在漏风的柴房中誊抄书卷,指尖冻得青紫。
忽闻窗外细碎脚步声,抬头便见少女踮脚将半旧棉被塞进窗缝。
檐下风灯摇晃,她鬓间木簪被积雪压得歪斜,却笑盈盈将半块黍饼推到他面前:「听说北街新开了书肆,我替你接了抄书的活计。」
他嚼着冷硬的黍饼,听她絮叨把陪嫁银镯熔了换笔墨。
炭盆里爆开火星,映得她冻疮未愈的手背愈发红肿25。
(二)
永和三年春闱放榜,裴照安三元及第。
朱雀街上掷果盈车,他却在簪花游街时攥紧怀中粗布荷包——那里装着沈蘅熬了三个通宵绣的状元纹样。
当夜公主府送来鎏金请帖,长公主赵明棠立于满庭牡丹中抚琴,弦音却陡然崩断:「裴大人可愿做本宫的驸马?」
他跪在青石砖上,额头抵着冰冷地面:「臣已有妻室。」
「本宫听闻寒门夫妻最易生变。」
赵明棠用染着丹蔻的指尖挑起他腰间荷包,忽地轻笑:「比如...误食毒草?」
(三)
沈蘅咽气那日,恰是上元灯节。她倚在裴照安怀里呕出黑血,腕间还戴着当年当银镯留下的疤痕。
公主府送来的「贺礼」混在御赐的合欢酒里,毒性发作时如同百蚁噬心。
「那年你说...」她呛着血沫抓紧他官服补子:「说金銮殿的屋脊兽...比破庙瓦当好看...」
染血的指尖终是垂落在满地碎瓷间,窗外万千孔明灯升空,照得她苍白面容宛如新雪。
(四)
裴照安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枯坐至天明。
案头摆着刑部刚送来的密档——沈蘅父兄「通敌」的证据。
墨迹未干的卷宗下压着公主手书:良禽择木而栖。
后来史书记载,新科状元出身的左相终身未娶,每逢上元必闭门谢客。
有人曾在雪夜见他独登钟楼,怀里揣着褪色的粗布荷包,对满城灯火喃喃自语:「你总嫌朱雀街太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