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殉

图片来源：东方月清（抖音）

配乐：初见

那一战打的惨烈， 皆言“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众多人仍归来不全，甚至无归，此况，血河犹甚，十不存一，倒也应了那军号——既为血河，死战不退。

沈河带着那支小队在深入敌后，孤立无援，军心涣散的情况下。仍能立了功，将队全须带回来，全凭心中的执念，但荣归故里，却顿在了村前。

“沈河你怎么不进去，难不成怕吓到你的阿素不成”和他一起归来的伙伴调侃笑道。

沈河也不恼，手无意识的摸上了脸上的疤痕“阿素最是喜我文质彬彬的模样，如今这般确实怕吓到她”

“诶，她喜得是你这个人，又...”

“你，你是沈家小子，你你是赵家的......快，快来人呀”讲的投入的赵喜冷不丁被打断了话，惊诧的声音吓的他的马都退了两步，他定定神一瞧，调笑人的心思又涌了上来“我说闻老头，我是去打仗了，又不是死了，你何至于一副大白天见了鬼的样子啊，啊？”

闻老头没空理他，这两人于他而言可不跟见了鬼没区别么，听闻这两人被被分到了特别的小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整支小队都报了战亡，衣冠冢都立了两年。沈家小子的青梅不信，不顾父母的反对，做了军医上了战场，也在半年前失了眼睛被送回来，又想到言小子刚才的话，不禁脱口而出“不用担心吓到了......”她瞎了也没了，堪堪反应过来收了下半句。

闻老头嘴上讪笑两声，心里却骂了声造孽。

沈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赵喜见状也收了笑，下了马，沈河结结实实的参了一拜“阿素怎么了，还望闻伯告知于我”

“这，这......”闻老头嘴里跟吃了黄连似得，暗骂自己嘴快，何必趟这一摊子浑水“言小子，我见你们这也是有功在身，过去的一些事情就忘了吧，你与阿素实在是有缘无分啊”

“还望闻伯告知于我”沈言躬着的身子又深了深。

“唉，你先起来，我说与你听就是了”闻老头赶紧将人扶起来“听说你们失踪了，素家姑娘不信，报了军医，上了战场。被遣返回来，她父母怕她后半生没有依靠，就给她定了人家，谁知那姑娘竟是个烈性子，就，就跳了村前的江，当时正是冬季，降了温，结了冰，好在不厚，阿素素来孱弱，打捞上来时便没了生气儿。”

沈河一瞬间竟有些喘不上气，敌营之中能杀个来回的人，现在连站都站不住，却瞬间敛住了心神，他又是一拜“多谢闻伯，只是我久不归家，还需见过父母，只是不知阿素坟塚立在何处”

似是不忍，又似是叹息，闻老头向前走去，声音却从前方传来“那素家姑娘本是定了亲的，这姑娘在订婚后做下此事，惹得对方不快，若不是想娶阿素姑娘的人十分喜欢她，此时怕也不能善了，但虽退了亲，她一个未婚姑娘，还是殉情而死，既配不了冥婚，也入不了祖地，她父母便购了河边的那片竹林，将她埋在了哪儿。”

沈河一时却不知该表露出何种情绪来消化此事，他看到了赵喜担忧的表情，却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他也看到了家人朝他奔来，却也无法思考，他想睁开眼睛，却终究陷入了黑暗。

那天醒来，家里人围了一圈，沈母眼里噙着泪说忘了吧，他没吭声，好像的知消息的那一刻，他的魂魄也跟着阿素走了。

沈母见此大泣，老二她虽不如长子疼些，却也实打实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情伤自古最是要命，如今立了功，前程大好却成了这般摸样，怎能不悲。

“儿啊，你这是做的什么，素家那姑娘为你而亡，过去牵扯众多，如今你立了功回来，不如将她迎娶回来，她也好有个正经身份，有香火祭祀，不好做那孤魂野鬼。只是过后你怎么也得续弦，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好，不过续弦却是不必了，我早已许了阿素一世一人，也不必迁回，我望那竹林很好，她喜欢的”

“那怎么行”沈母是为了儿子能走出来，又不是真的感念那素家姑娘，她儿建功立业，她却是许了人家又殉了情，虽说是为了河儿，终究是有些晦气，可......“自是可以的”

罢了，男人的情爱不过须臾，慢慢盘算就是了，时间久了河儿自己就知道了，自己何必做这个恶人。

沈河未做争辩，只垂下眼眸，也掩去了神色中的嘲讽。

沈家小子立了功回来，却也未曾忘本，将素家姑娘迎了回去，都言是女子配给亡夫，如今却是迎回亡妻，谁不念沈家大义有情。不过大家虽是感叹，却不妨碍有女儿家的寻媒，这明眼人一看就知沈河不可能不再娶，虽是有心上人，可那也死了不是，等做了续弦，富贵是实打实的。

言婆不是不知道村中近来的风云，她老婆子眼瞎心可不盲，因此见到主人公不免有些意外“河小子，你虽能看到那日，却不能言，消不了她的执念。到她真正寿命结束之日，便也就入了轮回了，若你入境，心情激荡之下就出不来了，如今你前程大好，实在不必如此”。

沈言深深的拜了一拜“言婆婆，阿素为我，我心悦她，也不愿负她，至于父母，我已将从军所获银钱都留给了家里，足以。我从戎从军，死战未退，于国无愧；弃文从武，代哥入营，于家有孝；唯有阿素，她理解等待……殉情，我有愧有憾。”情到深处，难免哽咽，于是顿了顿才又道“我于战场纵横，拼着一身伤痕杀出尸海，便是想见我的姑娘，如今听闻她为我殉情，倒不如当时直接死在沙场……”

不知想到什么，他的面色一下子平静起来，甚至带了微笑“如今也不错，当真大梦不醒，那也是和阿素日日拜堂，我还未曾见过她着红衣的样子，她也未曾见过我这身战甲，幸好她看不到......“手不觉摩挲伤疤，神情也柔和下来“如此也不会吓到她，她从来只见我文质彬彬的模样……”

言婆婆只得叹息一声：“痴儿！痴儿啊！”

沈河未曾搭话，只是迈向阵圈中——那不是生命的终点，是他见阿素的桥梁……

“她未着红衣，那是她父母做于她嫁给别人的衣服，你们未有婚服，她走时穿的是你们订情时的蓝衣。”似有不忍，言婆婆到底将阿素的情意告知于他

“噗”，心情激荡，闷在胸头的血呈雾状喷出……

大雪纷飞，他见阿素走向他们定亲的房子，在这里，他曾说过要给她幸福，如今，她又迈向这里，对拜的是他的灵牌。

阿素转身，阿河又习惯的伸出手去，看着她径直向她最爱的湖边走去……

她的少年郎未归，不牵。阿河最爱在湖边捕鱼，只闻鱼补身。傻阿河，这是12岁时，你伤了腿，我去找你，听得沈家婶子说没钱，没有法子，索性不过是瘸了腿又不是伤了命，便不治疗了。可我知你心有志气，进山为你采药治腿却被困山中，大雪纷扬，当时虽是捡了命，但伤了根本，不会再好，索性，你腿无虞，仍可实现你的抱负与理想。

我虽有父亲疼惜，却有后母，后来弟弟出生，他难以顾忌。你虽父母皆全，却难及大哥。两个不被家庭重视的人相互救赎，如今你先我而去，我空有一身医术，却难医自身。阿河啊阿河，听闻你离去，我难有心力再去经营新的家庭，爹说他也温润，有才，是比着你的性情找的，会照顾我。但……那个人不是你，能保护我的只有你，我不愿耽误他人……阿河，我来寻你，再为我捕鱼。

言婆婆通灵，自有感念：“她殉于冬日，衣衫单薄，打捞上来已无气息，这是她的最后一念……”

沈河蜷起手掌，又一拜作为感谢“好，阿素，我来为你捕鱼”循着那抹蓝影，他似少年般跳入水中……

至此，大梦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