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瓜
凄凄相思骨髓刻,卿卿忘年泪触梦。
盛唐风流佳期在,醉人多扰情似水。
却无非,生死如梦,江山淡淡;回音寥寥,笔触宣纸湿。
——题记
————————
校门口的成绩排名榜上又出了最新一次月考的成绩。
榜单最顶端的名栏上,高高写着一如既往地第一名,重复的简直像个机器。那人的名字悬在榜单最上已经两年了,从来没有掉下来过。
楚喻之淡淡地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话。末了,从堆在排名榜前你拥我挤的熙攘中走了出来,也不知看没看自己的名字。
反正他不在意就是了。
一班的班主任走路都带着风,把头昂的高高的,像有谁不知道他们班有个年级第一似的。
办公室。
“……你看看你,上次是英语的作文不写,这次是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不写,下次,是不是要换成不写语文作文了?”
“也可以。”楚喻之的回复从来都不会超过五个字。少年的声线很冷淡,末尾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意味,面对老师的斥责,他永远都是一副冷冷的模样,很欠揍,有很让人头疼。
“……”
老师差点气晕过去。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白发少年,微微卷曲的及腰白发慵懒地扎了几束成马尾,上衣领口敞着,双手搭在大腿两侧无处安放,就插进了口袋里。叼着根棒棒糖,露出一截干净的糖棍,单看这副样子,论谁的第一印象都会是一位叛逆孤僻的不良少年。
而现实也确实是这样——只不过,这个不良少年还是个万年老二。
不过这万年老二当地,可谓是极其挑衅。楚喻之转学过来的几场考试内,卷面总是意外的漂亮,只不过,总会空着那么几道题。
就像是在故意挑逗第一名一般——你看,我是让着你,不然谁第一谁第二可就说不定了。
虽然楚喻之翘课迟到约架,但成绩优秀,这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样虽然让老师生气,却也拿他没办法。
“你看,一班班里有个回回年级第一,班主任可春风得意了,整天逮着老师炫耀——你什么时候也能让老师这么得意一回?为什么非要空着那几道题呢?老师就不相信,你还考不过晋子衿!”
开始楚喻之听的并不是很认真,只是听到末端的那个名字,少年的神情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抬头时,淡黄色的眸子里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冷漠疏离,就仿佛那一刹那的停顿是错觉一般。
“我愿意当第几就当第几。”楚喻之看着老师,伸手从齿间轻轻拿出糖棍,不冷不热地,看不出什么情绪,“老师,这和你无关。”
说完,少年就转身头也不回的推门走出了办公室。
——
早自习的铃声在凛冽的晨风里敲响,欲要贯穿整个走廊。
第一节是数学课,楚喻之没来。
娴熟地翻墙,却在向来无阻无碍的学校后花园,看到了一抹身影。
学校保安知道这个次次逃学不听课的学生,倒也没太管,可能是因为楚喻之的班主任跟他说明了情况。
所以楚喻之翘课,向来是正大光明地。
“又逃课?”
映入眼帘的少年皱眉。
“……你管不着。”
楚喻之冷漠地扔下四个字,正要往外走,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拉住他的是一支很漂亮的手——可以感觉出来,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力道很轻,可几乎是一碰到他,楚喻之就不自觉地停下来。
或许是因为指尖带着冬日的凉意,忍不住让那截露在校服外的纤瘦手腕触及冰凉。
楚喻之不耐烦的回头,然后甩开他的手。
“晋子衿,你少管我。”
被唤作晋子衿的黑发少年忍不住又蹙起眉头。看上去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楚喻之转身要往前走去,却不想身后的人追了几步路,跟了过来。
含在朱唇间的棒棒糖被捏在左手指尖,带着寒冬入骨的冷意,带着少年嘴里还未消散的甜腻,一并入了晋子衿的口。
他就这样把他禁锢在怀里,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凉风,嘴里是甜丝丝的糖。
“嗯,是橘子味的。”
晋子衿笑了笑,松口道。
楚喻之一愣。
还有一段话,他没说出来。
他想说,你就像这糖一样,外面是冷冷淡淡的……
实际上,很甜呢。
楚喻之,我从不觉得你冷。
就算冷,在我嘴里也是甜的。
破晓的风裹挟着橘子的糖味,蔓延了晋子衿的口腔。
——
高二年级的晚自习,是在全年级一起的阶梯室里上的。
晋子衿能在十二个班几百号人里一眼就看到那道惹眼的白发身影。
他抱着书,准备含笑走过去。
却发现,他早已和那位商家少爷谈笑风生地坐在了一起。
原来……自己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吗?
一如既往的后排,一如既往的不起眼的靠窗,坐在他邻桌的人,却不再是他了。
所以啊,是橘子味的。
是酸涩的暗恋,是清甜的爱意。
所以啊,咽下去,只剩下满腔苦涩。
——
……
马路,刺眼的车灯一晃而过,眨眼苏醒,便来到了医院。
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蔓延在整个病房,到处一片白茫茫的,床单干净整洁,楚喻之睁开眼,发现自己就躺在病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太阳穴刀割般的疼痛。像是有许多事情许多回忆一闪而过,如同涨潮的海浪,又好像那一晃而过的车灯,却一转眼,什么都没捞到。
一转眼,什么都没留下。
后来他才得知,自己出了车祸。
虽然身体上没什么大碍,但还是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事,不知道忘记了什么人。
应该……不重要吧。
后来,他转到了另一所高中。肇事方的司机也在法庭上主动要求赔偿。
楚喻之深色淡然,他并不是很在意赔偿经费。
唯一的父亲犯罪入狱,成了歹徒;唯一的母亲不管不问,成了寡妇。
他楚喻之,这辈子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剥开糖纸 ,下意识的往嘴里送进糖果。
含在齿间,没多久就化了。
是橘子味的。
不甜,好酸。
……
——
毕业后,楚喻之选了一所在A市的大学,离他主的C市很远,他也不想待在妻离子散的家里。
母亲和他关系冷漠,从来不管他的生活起居。
所以楚喻之从小就待人很冷淡,看起来就像是没什么情绪。他也格外独立,从来都不需要依仗别人。
新的一年在冬天的白雾中腾腾升起。
湖畔的对岸,是盛大灿烂的烟花。
冥冥中,他好像失去了什么,又好像本来就从未拥有过什么。
……
晋子衿,我想你了。
……
凄凄相思骨髓刻,卿卿忘年泪触梦。
盛唐风流佳期在,醉人多扰情似水。
却无非,生死如梦,江山淡淡;回音寥寥,笔触宣纸湿。
他们本就是忘年交,也应当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