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雪凌霜,独自孤望,雪花以烈梅之名芬芳。
那狐裘披衣又大又暖和,江谙一遇到这种东西,就喜欢把头埋到里面,活像一只软软糯糯的雪狐。
好吧,也可以理解为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象征。
“躲在里面呼吸得透吗?”
“暖和……”江谙轻语到。
“你这样跟我抱着个孩子似的”翟丘明贴在他耳边隔着披衣轻轻的说。
“你家孩子这么大?”
“哈哈,你比我大,反倒我来哄你了?”翟丘明玩笑着。
江谙不语,只是一谓的哆嗦。看来这刺骨寒风连着狐裘也挡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的头疼病又犯了。
“快到了,再忍忍。”翟丘明有些担心了,‘他的身子怎么这么弱了?感觉我不护着他,他就能从马上轻而易举的摔下去……’
南椋国都在江城,偏南临海是块宝地。十几年前两国战乱,赤血千里,国破人亡。江家将士之门,三代从军。辛有大将军江仲瞻,率军北上。随敌众我少,却大胜归来。世人皆说他凶残无比,血性万千,但他毕竟为南椋打下了江山。回京之时,先帝本要封他为狼居胥,可没等觐见,先帝便忽的撒手人寰。安德元年,新帝登基。却未封江仲瞻狼居胥的称号。只是让其坐守江城,赏其金银便了事。
————
将军府外,有个人听到将军抓贼归来,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将军怎么还没到?翟兄的马半路脚滑了?这离江郊不也不远吗?”周忱把玩着手里的两颗夜明珠,倚着门口的石柱问道。
“周将军,应当快到了,您再等等。”一个小厮回答。
“忱儿姐,你耐着点吧,将军肯定会回来的。”周忱身旁的侍卫听松说着。
呼——呼——忽然一阵风刮来,卷的雪花漫天飞扬,茫茫白雪中,隐隐约约看见虚影。
“那是不是将军?!”听松问着。“将军?怎么看怎么不像。将军身姿挺拔,怎会像那般?”周忱盯着那个身影说。
忽然,一支利箭从那一堆身影中飞出来。直直射到旁边的柱子上。
周忱拔下剑:“还真就是翟兄,都靠边站啊,将军来了!”
铁骑踏雪,纷至沓来。
“恭迎将军。”周忱第一个作揖。
翟丘明没有理她,跳下马后,慢慢的把江谙从马上抱下来。江谙被狐裘披衣裹着,散着头发基本遮住了他的脸,只能隐隐看出他白皙的皮肤。他一再推脱。际烟虽然已被他的马摧残的不行,但还是第一时间跳下马来去扶着他的主子。
‘将军这是怎么了?这个人……是罪犯?’周忱疑惑不解:“将军,这是……罪罪犯?!”
“罪你个头,他是……呃”翟丘明一时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了,哥哥?梦忠?不不不。
“就是罪人……咳咳……”江谙乏了,际烟还在看戏,他就不管不顾的自己走了。“公子!慢点慢点。”
“哎!”翟丘明话没说完,就被周忱一把拽:“翟兄,那人是谁?”
江谙回头瞥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翟丘明走上去扶着他:“周忱,你越界了,我的人,懂了吗?”
“不是那!那陛下让你抓的犯人呢?”
“死了。”
寒风呼啸着,吹得周围的柏树沙沙。侍卫们都跟着将军回去了,只有她在雪中站着,疑疑惑惑的望着眼前人。
‘死……死了!不是让活捉吗?’
——
“给你们家主子煎药。”翟丘明催促着。
感觉江谙快不行了,额头冷汗直冒,手也开始冰冰凉。他总感到眼前忽明忽暗,天旋地转。但仍然执拗的说:
“我是罪人,将军别碰我,免得脏了您的手。”江谙摆脱了他,却差点踉跄摔倒,幸亏翟丘明一把就将他搂住了。
“你快小心点吧。”
江谙不说话了,坐下来默默把端来的药喝了。
咳嗽间,藏在衣领间的狼牙掉了出来。翟丘明一把拾起来。
“给我……”
“你生气了?”
“把它给我。”
江谙伸手去抢,翟丘明把它举得高高的,握住他要抢的手:“嗯?”
“我没有生气,我不就是个罪人吗?将军。”江谙有气无力的说,“真是承蒙将军照顾,一路中护我不从马上掉下。”不知道从哪来的清冷,让他与翟丘明之间有了一层层冰垒。
“别叫我将军,叫我池镜。”
“将军既然喜欢这狼牙,那就给将军吧。”江谙转过身不再说话。
“不叫池镜,叫我的名也行,梦忠!”翟丘明坐不住了,起身走到他面前。
梦忠……梦忠。
他的字…多少年没有人叫了。八年后又听见了,人还是当初的人,只是声音变了,变得更成熟了,变得更温柔了。
江谙猛地一回头,注视着翟丘明。眼睛睁得大大的,额头上的汗珠粒粒,嘴角抽搐,泪水一点一点涌上心头,蔓延到眼眶中,回旋徘徊未落。双眉紧皱,双目眨了眨。刚到嘴边的话,又变成苦水咽了下去。
他想抬手再像小时候那样点一点他的鼻尖,但他的手却无力的僵在半空,他看着眼前少年,依旧有那双明亮的眸子,左眼下依旧有一颗醒目的泪痣。
抬眸起,神光落。目光流转间,滴滴清泪似流珠而落。
翟丘明双眉紧簇,单膝跪地在他面前,物是人非再次似外头的寒冰烈雪冲击着他。
从阳刚中流露出稚气到病弱中凸现着绝望,只需要短短几年。
“别哭了,别哭了…你的眼睛是我在世上见过最好看的,江谙你的眼睛是能穿透我心灵的刻骨铭心,别再伤害了好吗?我会查明义母死的真相,我会帮你救好它,相信我好吗?”翟丘明扶着江谙,将狼牙项链挂到他脖子上。
“一晃八年,你让我怎么信你?”江谙无力地遮着双目,任由泪水浸湿绷带,泪水颗颗分明,颗颗晶亮,落在狼牙上,划入衣领间。
“悄悄的信,慢慢的信,渐渐的信。”
话音刚落,江谙一下子吐了,他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只吐了些清水,不过溅到了翟丘明身上。
“怎么了这是?没事吧!”翟丘明搀扶着他,向外头叫人。
“对不起!对不起……将军。”江谙一边擦着嘴角,一边用薄薄的衣袖给翟丘明擦着。
“对不起什么!我不嫌弃!”翟丘明觉得空气像是变得浓稠又冰冷,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息声。
他的心好痛,好痛好痛。
江谙转头回眸,再也绷不住,呜呜哭起来。
‘我怎么就因为他一句:我不嫌弃,就变得如此心安了?’
江谙,你是一直缺少安全感的雪狐。所有人都像白雪一样笼罩在你周围,但他们只有冰冷,却毫无温暖可言。面前的人是幽深森林中的一池静静的温泉,能融化所有的冰雪,是雪狐在花白世界中的唯一亮点 。
“怎么…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翟丘明心如刀绞,他看着眼前这人如此痛苦,不敢想八年之后的江谙若真的遇上二十九命咒……
那……
他若殉于山河,他定自殉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