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宣和城楼上发生的一切其实早就在火苗的眼里,但她根本不当回事儿。
倒是钟宣凌很担心,他曾听贺历弘讲过,徐茂宣从火苗出生开始就不断地想要置她于死地,甚至亲手把她扔下悬崖,这次又亲手搭弓射杀火苗,看得他心惊又惧怕。
“嗖”~“嗖”~“嗖”~
三支连珠箭带着哨响直奔火苗,数十只箭矢紧随其后,把钟宣凌也锁定了。
火苗不停反迎着箭冲了上去,抬手一抓,三支连珠箭被她捏在手里。
踩着铁蒺藜围挡,火苗纵身一跃翻上城墙,足尖点在城墙垛子上,另一手一甩天衣袖子,高傲得像孑然临世的地狱使者。
她冷漠地看着徐茂宣道:“你就是她爹?”
徐茂宣看着这个跟火苗一模一样但气质却迥然不同的女人,额间是墨染的三瓣火印,一袭黑衣飘逸如云,浑身散发出让人发冷的死亡气息,尤其那双能冻死人的眼睛盯着自己,波澜不惊却又带着蔑视和讨厌,心里直犯嘀咕:这丫头数月不见,怎地变化如此之大?
但他还是面色平静地回了句:“火苗,我是你父亲不假,但你我人妖殊途,我……”
不等他说完,火苗就打断他:“闭嘴!我问你别的了吗?”
徐茂宣被呛得一愣,刚想张口说什么,就又被火苗打断:“告诉你,今天起,你再敢说一次你是火苗的爹,我让你灰飞烟灭!”
“啊?”徐茂宣彻底蒙了。
火苗把三支连珠箭甩向徐茂宣,正奔他面门、胸口和下盘三处要害。
徐茂宣抽出腰刀挡掉一支,又一个旋身踢飞一支,另一只被西北王出刀挡开。
西北王看着这对互相要置对方于死地的父女俩,抻着脖子吞了口吐沫,心里头琢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果然是老徐家的狠毒劲!
“你那鼓阵我今日必破,你若敢拦我,就不是这三支箭送给你了!”火苗威胁徐茂宣。
徐茂宣不怒反乐:“哈哈哈,用不着我拦着你!”
火苗皱眉疑惑地看了看他,突然手心传来一阵刺痛,抬手一看,手心已经发紫,还出现多个腐蚀性的伤口并向外流出暗红色的血来,她黑着脸质问道:“你居然下毒?”
徐茂宣整了整衣服领子向前踱了两步,悠哉地笑说:“下毒这么卑劣的手段我徐茂宣还不屑用,不过呢,这箭确实不是普通的箭,它叫‘邪灵箭’,专门对付你们这种非凡人的!”
火苗突然觉得头晕脑胀,脚下如踩云雾一样不稳,身子晃了两晃,眼前一黑直直栽下城墙。
“火苗!”钟宣凌脚下一点,纵身高高跃起把她接在怀里。
“‘邪灵箭’……对付非凡人……快……走……”火苗在钟宣凌怀里吃力地抬起手给他看又垂了下去,人也越来越虚弱。
“这么损!”钟宣凌机灵地抱着火苗掉头就往回跑。
站在城墙上的徐茂宣见了,冷笑一声道:“想跑?没那么容易。弓箭手,给我把他们射成筛子!”
“刷”地,数十名弓箭手挽弓搭箭瞄准了钟宣凌的后背。
钟宣凌边跑边回头看,骂了句:“徐茂宣,你个老王八!老子非让我爹把你家风水改了,让你们一族永生永世为奴为娼!”
说完运足了气,把吃奶力气都使出来抱着火苗猛劲蹽。
“哼,你就是踩了风火轮也没用!放!”徐茂宣下了令。
那一小片箭雨疾风一样射向钟宣凌,眼瞅着就要追上他的背。
钟宣凌已经听到身后的箭哨响,脑子里已经出现了无数个自己和火苗死在这里的姿势,咬着牙在心里骂了句:“操,再慢一点啊~”
但这些箭可不如他的愿,偏偏快了那么一点儿,就在钟宣凌即将跑出追击范围的前一刻,碰到他了……
虽然强弩之末势不能穿缟素,但还是有几只箭的箭头射进他的后背和腿上。
来不及喊一声,钟宣凌就抱着火苗跪跌向前扑了出去。落地之前,他不忘护住怀里的火苗。
邪灵箭只是碰了火苗的手掌就让她的灵气和修为迅速消散,何况这几支箭射进了钟宣凌的身体,真是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断地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人也迅速衰老干瘪下去,一头乌发片刻间就变成灰白。
“钟宣凌……”火苗强撑着向他爬过去,伸手拔出他身上的邪灵箭,延缓了他痛苦和枯萎的速度。
看着变了个人似的钟宣凌,火苗心里一股业火窜起三千丈!
她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晃了晃就要不支的身体,强撑着站稳不让自己倒下去,仰头望着城楼上那个给她生命的男人冷笑一下,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狠狠地喘了一口气。
平静地站在钟宣凌旁边,火苗阖眼口念出咒语,双掌当胸聚力,拼尽全力舞起飞天最后一式“末世幻天阵”。
她额间的火焰灵印迸射出金光,并随着她的跳跃飞舞终至大盛,缓缓地把她带入空中。
火苗越舞越快,渐渐成了一团红色。
一式嫦娥邀月,她祭出金丹,绝望地看着城墙上的徐茂宣念叨了句:“你那么想我死,我成全你,但,你们都要给我陪葬!”
就在火苗要捏碎金丹自爆欲与徐茂宣、城郊小镇数十万西北军同归于尽的时候,空中传来清晰响亮的男中音:“无量天尊~徐茂宣,有些账,我们是该算一算了!”
是墨长风。
所有人都没看到他是从哪冒出来的,只看见空中突然就出现了一个脚踏金剑的道士,疾风一样瞬移到火苗身边,伸手捏住她的金丹重新按入她的灵印中,翻手上她背上拍了一把,火苗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睡过去之前,火苗眼角滑落两行委屈地泪水,说了句:“师父,我疼……”
“我知道。”墨长风看着虚弱的火苗,轻叹口气歉疚道:“师父又来晚了~”
抓起她受伤的手掌,墨长风用手指尖碰了一下,以自己的金身之血给她解毒,又把她放到地上躺好。
痛苦难当的钟宣凌看到墨长风,努力把手伸向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求助:“师……父……救我……”
墨长风安顿火苗的同时,歪头看了看这个“中年男人”,轻笑一声,说:“也罢,你这一路救护我徒儿,又叫我一声师父,也算我们有缘,我浪费几滴血也不算冤!”
说完,他走过去点住钟宣凌几处大穴,屈手成爪,运气从箭孔里一点一点把邪灵箭箭毒抽出来。
两手团空,墨长风把邪灵箭箭毒揉搓成黑色丸子收到瓷瓶揣到袖子里,又用金身之血滴到钟宣凌的几处箭伤伤口上。
钟宣凌只觉压得胸口憋闷的大石头被人搬走,顿时轻松了不少,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又感到伤口传来阵阵温暖舒适,似乎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沿着他的四肢百骸游走,他赶紧爬起来打坐运功,把体内的灵力和这股力量融合。
不多时,钟宣凌睁开眼睛,爬跪到墨长风跟前磕头道:“多谢师父救命之恩,多谢师父传我灵力助我破关!”
原来,墨长风发现钟宣凌不是寻常江湖人,似乎拥有古老的苍龙一族血脉,兼之又舍命救护火苗,于是多耗了金身之血帮他打通滞涩,助他灵力和内力突破难关更上一层。
墨长风见状,一甩拂尘,一手托起他慈爱道:“好生照顾火苗。”
“是,师父!”钟宣凌答应一声就跑到火苗身边把她重新抱在怀里,向后退去。
墨长风仰头望着城楼上的徐茂宣并不言语,但空中却响起他的问话:“徐茂宣,你是自己撤了鼓阵,还是等我去拆了你的鼓阵?”
徐茂宣捏紧了拳头,看着城下英俊潇洒又一派仙气的墨长风咬紧了后槽牙,不知道在想什么。
西北王紧张地看着徐茂宣问:“徐相,我们撤不撤阵?”
徐茂宣沉着脸,锤了一下城墙垛子,坚定道:“不撤!”
“可是……那是墨长风啊……”
“墨长风?墨长风怎么了?”徐茂宣斜了西北王一眼。
“您不是说他……得道了吗?我们,凡人啊!能敌得住吗?”
“哼!仙?那怎么了?都是正人君子,自然不屑用些下三滥的手段,也就不会有那些花花肠子,那我们不就有机会了吗?”徐茂宣看着西北王冷笑着说。
“您是说……”西北王意有所指。
徐茂宣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西北王点头道:“嗯!”
“能管用吗?”西北王压低了声音问。
“对那两个管用,对他墨长风就管用!”
西北王虽然不再言语,但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总不能踏实,他心中忖度:这墨长风毕竟是入了仙门的,用对付火苗的那套未必行得通,我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墨长风见徐茂宣不回答自己,反而跟旁边的将领嘀嘀咕咕,知道他不会主动撤阵,于是两指成剑立在胸前念起御剑咒,那把透明金剑倏忽出现在他脚下,载着他径直越过城楼进了城。
徐茂宣仰头见墨长风御剑飞过头顶,对心腹说了句:“走吧,我们回城!”
西北王忙躬身行礼道:“恭送徐相!”
徐茂宣长叹口气,背对着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下了两层楼,心腹悄声道:“老爷,已经按计划吩咐下去了。”
徐茂宣只是点点头。
心腹恭敬地扶着他下楼到回到住所,几次欲言又止。
徐茂宣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抿了一口,抬眼问他:“你想说就说嘛~”
“老爷,我们这次……”
徐茂宣长吁一口气,轻轻放下茶盏道:“成王败寇!天要亡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成败在此一举了!等着吧。”
说完,他坐在太师椅上闭目用手在桌子上敲起鼓点,嘴里哼唱起《空城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