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天气本该转凉,可今年却依旧热火朝天。街上紫荆树参天,紫白色的花朵开了一树,繁茂而绰约多姿。
高夏坐在家里的沙发上,面色有些难看。
“你说说你,25岁了还住在家里,说出去丢不丢人?”高母正踩着拖鞋在客厅里踱步,“隔壁罗阿姨家那个女儿,现在都成公司高管了!楼上你杨叔的儿子,现在是博士!再看看你对门儿那个小淇,她妈妈都抱俩大孙子了!就你还在这儿啃老!”
高母越讲越激动,脸上都泛起了潮红:“肯定是被你爸惯坏了!”
一旁摆弄着自己盆景的高父:“……”
高夏已经坐在这儿听了半个小时的唠叨,于是她忍不住了:“妈,有话直说,您想干嘛?”
高母一下止住话音,狠狠剜了自己这不成器的女儿一眼:“今天下午,给我去相亲!”
“?!”高夏刚拿起杯子的手剧烈地一抖,水差点洒了一地。
高母浑然不觉,俨然一副计谋得逞的神情:“地址和人家的照片都发给你了,好好跟人家聊,不许搞砸!”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把高夏拽起来,打开家门,半推搡着高夏“送”了出去。
“搞砸了你今晚就别回来吃饭了!”门重重地关上,高夏一脸黑线。
没办法,母命不可违。高夏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摁开手机,一看时间,约好的下午三点,现在两点二十五分。
高夏:“?!”她一口气没上来,咳得惊天动地。
谢天谢地,这人真会选。高夏这会儿真心感谢她的相亲对象。
她来到这儿才发现,这是一家小有名气的咖啡厅,叫作“Summer”。布置是她一直都很喜欢的英伦风格,简约而大气。
高夏默默在心里给这位素未谋面且互不相识的相亲对象打了个勾。
她选了个靠窗的卡座,点了一杯冰美式,看着窗外的紫荆树发呆,脑子里乱乱的。
半个月前,她刚刚度过了自己的25岁生日。高家父母(主要是高母)的脑子里总有一种刻板观念,说女孩子25岁就要学会独立自强,要被家里“扫地出门”了。
于是正在高夏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只是过个生日,爸妈却这么热情的时候,就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高夏一脸黑线:“……”
但她绝不妥协,坚决跟父母的封建思想做斗争。死皮赖脸地求了高父好久,又是给他老人家送吃送喝买保健品的,可谓百般谄媚。高父的耳根子本来就软,女儿这么软磨硬泡的一套下来,他也就勉勉强强同意了。
然后就迎接了高母的一顿奚落和嘲讽。
高父:“……”他莫名后悔了。
但高夏可不给自己这老父亲后悔的机会,大摇大摆地就又住了回来,跟狗皮膏药似的扯也扯不走。
跟两位老人家僵持了半个月,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高夏一想到老母亲的坚决态度就头疼,她还想舒舒服服地在家待着呢。
好吧,为了自己的狗窝不被老母亲端了,高夏决定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跟这位相亲对象聊得来。
她的冰美式被服务员端了上来。高夏拿着吸管搅了搅玻璃杯里的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一杯冰美式,半杯入腹,高夏的脸色越来越绿,也不知道是被咖啡冻的还是因为那味道太一言难尽。
人呢?!我的相亲对象呢?!
她再次扫了眼手机屏幕,是的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这男人鸽我?高夏恨恨地咬碎了嘴里的冰块。
她最讨厌别人放她鸽子,这相亲对象刚刚刷起来的印象分瞬间大打折扣。
在硬气的离开和窝囊的继续等待里,这位拉不下脸的女士选择了硬气的离开。
于是她十分坚决地付了钱,捞起自己的包就昂首阔步地往咖啡厅门口走去。
相亲对象放鸽子,多么理直气壮而毫无破绽的理由。
高夏心里美滋滋地想,脚步都轻盈了。结果一个没注意,撞到了眼前一个坚实的身影。
“不好意思——”高夏一个踉跄,道歉的话刚说出口,手臂就被自己撞到的那个人虚扶住,稳住了身形,不至于很没有形象地跌坐下去。
“这话应该我说,真是不好意思。”
一个清冷悦耳的男声拂过高夏耳廓,刚刚被放了鸽子的烦躁心情瞬间消下去大半。她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高夏抬起头看向这个扶着她的男人,身为颜狗,她没有当场惊呼出声已经是极力克制的表现。
男人身高腿长,很普通的蓝白条纹衬衫穿在他身上却给他添了一丝文艺气息,腰间还系着印着咖啡店LOGO的卡其色围裙,羽睫低垂,眸子带笑,对上高夏直勾勾的视线。
“李景彻——!?”
被称为李景彻的男人动了动眉梢:“好久不见,高夏。”
愣了好几秒,高夏才从见到高中同学的惊讶和没看路撞到人家的尴尬中回过神来,连忙退后一步,拉开距离,非常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抓了抓头发:“额那个什么……不好意思啊。”
她现在脚趾扣地,只想尽快逃离。
为什么要对一个I人做出这样的打击?高夏欲哭无泪,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李景彻却是一脸的不在意,轻飘飘的问了句:“来喝咖啡的?”
高夏猛地松了一口气,接过他递来的台阶:“是,我还挺喜欢这个装修风格的。”
谁知李景彻点了点头,客气了句:“谢谢,很多人都这么说。”
“啊没事……???”高夏一愣。
李景彻露出一个别人看着觉得十分礼貌但是高夏觉得他就是不怀好意的微笑:“这家店是我的。”
“所以高小姐,为了弥补刚才我的失礼。”
“我请你喝咖啡吧。”
高夏:“……”
于是高夏就被迫留在了这个鬼地方,坐在她刚离开没多久,皮质沙发面还是热的那个位置上,手里拿着刚刚李景彻亲自给她端上来的那杯冰美式,脸色活像一片青青草原。
气氛实在很低迷,说不清高夏是在给自己哀悼还是在给自己即将被老母亲扔出家门的窝哀悼。
李景彻又出来了,这会儿他没再穿着那件卡其色的围裙,自己端了杯卡布奇诺出来,坐在高夏对面。
“怎么了?”高夏抬眸看他。这是要上演老同学叙旧的戏码?
李景彻并没有回答,只是垂眸看了眼手表,才道:“现在是下午四点,很抱歉耽误了高小姐一个小时的时间,所以我们尽量快速解决吧。”
这话说出来倒是一点都没听出抱歉的意味,反倒还带着点无所谓和理直气壮。
“?”高夏很懵,“解决什么?”
李景彻被这句话噎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你是不是没看相亲对象的资料?”
高夏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那张高母发过来的相亲对象的照片,赫然和面前人是同一张脸,如假包换,分毫不差。
她应该是被人当头泼了一桶液氮,绿油油的脸上微笑快要冻裂了。
两人脸上都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气氛实在尴尬,说不清谁比谁更丧,谁手里的那杯咖啡更难喝。
大约三十秒的头脑风暴后,高夏决定接受现实。于是她又挂回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好的那我们开始吧。”
李景彻倒是自然许多,虽然脸上也带着职业假笑:“李景彻,男,25岁,目前单身。”
“如你所见,”他抬手随意比划了下,“这家店是我的。所以经济状况应该还算是良好。”
“身体健康,没什么太大的病例史,家中父母健在,还能养活自己。”
“对伴侣没什么要求。”说到这儿他顿住了。
……请问这莫名其妙的停顿是什么意思?高夏疑惑但不敢说,等着他的下文。
“没什么了。”李景彻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示意她开始。
高夏:“……”合着他说这些等于没说,是个人都知道这是纯属凡尔赛的废话。
她继续保持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语气有点死板:“高夏,女,25岁,目前也是单身。”
“在市医院里当医生,工资不算太高,但是稳定。”
“身体健康,父母健在,对伴侣也没什么要求。”
长得好看,最好是个高富帅,要温柔体贴,审美不要太奇怪,情商高一点,会说话一点,出门做事要报备,要给女孩子安全感,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游戏,会揣测女孩子心思一点……高夏把这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要求也不算太多吧?
李景彻要是有读心术,他现在百分百吐血。
不过李景彻不按常理出牌,他拿出手机,摆在桌面上:“我觉得我们这样聊下去有点不合适,人与人之间需要长时间的相处才能互相了解,还是先加个微信吧。”
高夏:“……”好公事公办又直白的加微信方式。
她打开手机,调出加好友的页面。李景彻扫了一下,请求对方通过。
高夏看了眼手机弹出来的弹窗。这么多年了,李景彻的昵称始终都是那个正经严肃的“LJC”,似乎一直没变过。
她顺手刷了刷对方的朋友圈,发现有好几张他和高中同学出去聚会的照片。
“你和蒋纪衡他们还有联系?”高夏抬眸,看着他问了句。
“只是和你没有联系而已。”
高夏被这话噎了下,默默地把头缩回了手机屏幕后边。
她的大学是在国外念的,手机号刚出国的时候就换了,在国内保持着联系的除了父母就只有好闺蜜,和其他人没有联系很正常。
想不到是她疏忽了,原来这么多年了,他们还玩得这么好。
“那么高小姐——”
“你能不能换个说话方式?”高夏打断他,“这么说怪恶心的。”
这恶心肉麻且公事公办的口吻,她听了起一身鸡皮疙瘩。
李景彻挑了挑眉:“什么方式?”
“嗯……高中老同学的方式?”
李景彻切换自如:“高夏。”
“嗯?”
“明天中午你有空吗?”他垂下眼睫,轻轻转了转咖啡杯。
高夏一愣:“有啊。”
“几点下班?我去接你吧。”
“啊?”高夏觉得莫名其妙。
“我想请你吃饭。”
李景彻抬眸看她,午后接近傍晚时分并不强烈的阳光透过紫荆树浓密的树荫打下来,落在他眼里像月夜澄澈的湖水微泛起的涟漪。
“就当是我们漫长相亲路上的第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