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拂深吸一口气，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她缓缓展开紧锁的眉头，一字一顿地斟酌着每一个音节：“远徵他...确实爱过你，也恨过你。但你知道吗？他曾无数次在我面前说起你对他的好，那些点点滴滴，早已刻进他的骨子里。那相伴十余载光阴，无论是甜蜜还是苦涩，都成了他的一部分，永远无法磨灭，久久难平。”
绿拂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几分哽咽：“从前我对你、对他，说过太多谎话，混淆了是非对错。可今日，站在这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和远徵之间，从始至终我未曾染指他半分，爱他的话我也从来没说。远徵...他一直都是你的！”宫尚角僵在那不知如何是好，签下婚书之时他们眼里有爱，他看得出来啊！
她微微停顿，眼中泪光闪烁，却毅然决然地继续说道：“还有漪若，在霜华居时，他们始终恪守礼教，从未有过逾矩之举。就连大婚当日，远徵也是在泪水中度过的。你还记得吗？那天你在大殿上不顾一切地跪求他留下，而当他提出和离时，那些看似决绝的话语中，有些的确是拿来跟漪若赌气。可见你第一眼他就后悔了，甚至恨不得立刻跟你走的话...这些，都是真的！”说到最后，绿拂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紧紧咬住手背，任凭泪水无声坠落。
远徵！远徵！这个名字心里念了一万遍，“绿拂，我知道，可我，回不了头了！漪若，是我们走向死局的路！她和远徵——”
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命运的铁蹄无情地将他们逼入绝境，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绿拂突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漪若和远徵，仅仅做了三日夫妻！念徵，就是那个时候怀上的。他们离开霜华居，旧尘山谷从求亲到成亲，只有三天！大婚之时你赶回来，他知道你是多骄傲的人啊！竟然不顾一切跪下来求他……你也知道他有多没出息！！！”
所以，劫后余生的远徵，明明约定好了第二日启程前往杭州，却无法如约同行。他并非变心，而是因为有了孩子，实在走不了啊！宫尚角闻此言猛然站起，身体因震惊而剧烈摇晃，险些摔倒，金复赶忙上前稳稳扶住。主仆二人目光交汇的瞬间，眼中的血丝尽显惊愕与难以置信，似被雷击中一般。
“念徵！是漪若的孩子？那…那远徵的孩子呢？！你呢？……还有…还有…”那个欲言又止的名字，始终无法宣之于口，那同他相似的孩子的脸，在眼前渐渐模糊闪现，还有念徵…他清楚的记得，那孩子长得和远徵一模一样！刹那间恍如隔世，嘴唇剧烈颤抖着，脚下虚浮，全靠金复在旁才稳住身形坐好。
绿拂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是的，如果不是因为那时怀上了念徵，漪若或许早已在徵宫命断了。”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声音带着一丝苦涩，继续说道：“当日我在宫门告诉所有人，远徵的孩子夭折，其实是骗你的。至于我和远徵，牵手，都隔着丝帕的，又怎会有孩子啊！我生下的自然是云哥的孩子。念徵，是漪若和远徵的女儿！正是因为这个女儿，远徵……才没能与你一同前往杭州！而行徵，是远徵历经千辛万苦，在七个月时早产，一脚踏进了奈何桥才生下的孩子！也是我亲手将他拉出来带到世上的！你听明白了吗？宫行徵，是你宫尚角和宫远徵血脉相连的亲骨肉！”这一刻，所有的秘密仿若决堤之水，汹涌而出，每一滴都沉重地砸在心上，痛得他下一刻仿佛要窒息。
宫尚角怒吼道：“你当时在宫门为什么不说？”绿拂心中的怒火与委屈再也无法抑制，她猛地扬起手，“啪”的一声重重地打在宫尚角的脸上，“因为我们都恨你！”她的哭声如同被撕裂的布帛，歇斯底里且身体微微战栗。“远徵恨你，我恨你，漪若更恨你！”每一句话都似一把尖刀，直直地刺向宫尚角的心口。“漪若有什么错？当初是你们把她娶回来当摆设，也是你把她送到霜华居的。”她泣不成声，声音却依旧充满力量，“而远徵下定决心要立她为妻，这有何错？漪若爱自己的丈夫，给他生儿育女，这又有何错？她不该恨你吗？！”
漪若的仇，是远徵和尚角永远解不开的枷锁！无论如何，宫尚角都是该杀该剐！“是，错在我！可那时我真的不知道！我，是真的疯了！”又一个耳光，是他自己打的！可惜，绿拂不会同情他半分
“我恨你！我恨你为何这般绝情！我几次助你，让你与远徵相守，可你却一次次辜负了他！你的爱呢？喂狗了？！更不必说远徵了，在角宫之中，你将他软禁，那两日他被你折磨成何等模样？！即便是在那样屈辱的境况下怀上的行徵，他也未曾舍得下毒手。你可知他制药之术有多精湛？然而，为了保住孩子，他拼尽全力撑到了七个月！蛊毒反噬，心症发作，在生产前一个月，为了保全孩子，他拒绝持续服药治疗心症，只能卧床不起，日日吐血……”
当时的那一幕，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子，把宫尚角凌迟一般，绿拂虽不忍，却没有停下来。今日，所有的真相都要揭开。“你知道行徵是怎么生下来的吗？”回忆起那夜的情景，话语中满是痛惜，“他咬着被角，硬生生地忍了一夜钻心的疼，一声没吭，他怕…怕漪若听见后会担心！”回想着远徵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嘴里含着血，生命垂危，仿佛到了阴司黄泉路。而他最后的话语，犹如最沉重的石头砸在人的心上，就恨不得吞了宫尚角，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几乎吼了出来“他说，‘哥，我回家了！’宫尚角，他到死都爱你啊！”
……
远徵！哥对不起你！
远徵从成亲第二天被他抱回去以后，心意就没变过！
……
宫尚角呆呆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曾经紧握远徵的手，如今却空荡荡的。他的声音在喉咙里哽咽着，“绿拂，能不能……”话未说完，他已经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他想说，自己已经知道错了，可不可以把远徵还给他！他想说，当初那两个孩子回来了，能不能重新来过！远徵，爱的是我啊！可是，那些话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绿拂，我不是圣贤，焉能无过？只要……只要远徵愿意回到这宫门之内，哪怕他们夫妻恩爱，只要让我能再见到……我不求别的了！其余的什么都不求了，求求你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回荡，仿佛是绝望的最后一丝呼喊。每一句话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承载着他内心深处最沉重的悔意与渴望。
苏绿拂猛地退后几步，决然地转过身：“你错了，即便你现在磕头，我受来又有何用？漪若的清白能因此恢复吗？我们还能心无芥蒂地回到杭州吗？只因你这要了他性命的爱吗？我必须告诉你，一失足成千古恨，哪怕错并不全在你。”苏绿拂端起棋盘置于他眼前，声音带着一丝悲凉与决绝，“你看，这棋局本是死局，黑子交换之前毫无生机。可如今经过几番布局厮杀，原本以为可以必胜的白子，却不想你终究还是输了，而且是一局、两次！”
看着公子面上痛苦之色愈加深浓，金复心急如焚，终于忍不住上前轻轻扶住他安置在床，一边安抚一边对绿拂低语："夫人，我家公子眼下实在经受不住这些刺激......"绿拂听罢，神情骤变，语气中带着几分决绝与自嘲："论容貌，我自认不输天人；论才情，茶艺棋道样样精通。为了心中所爱，我早已抛却生死，倾尽所有。这般深情，难道还不够吗？为何...为何我仍无法摆脱过往的阴影，为何我不能和他共赴白头？只因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注定了我此生难逃他人轻蔑的目光。即便岁月流转，我依旧是那个被人唾弃的女子。而你，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份过往罪孽带来的愧疚，或许将永远萦绕在我们心头..."
算了，忘了，放了！
宫尚角紧紧握着大婚之时，外公赠的玉牌，他们，爱着！远徵，你是不是在等我？绿拂安静的拾起每一颗棋子，心中的话语反复斟酌，最后，百转千回终不得一个花好、月圆！
“角公子，我将所有的过往对你一一明说，并不是要你痛哭流涕，幡然悔悟，远徵，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和你破镜重圆了。”泪水流尽，她擦去痕迹微微一笑，露出的难以形容的花容月貌，“我是要你念在这份情，念在行徵，放手吧！远徵，哪怕是相忘于江湖，至少还能好好活着！至少，他把行徵留给你了！那孩子你当真看不出来吗？像你也像他呀！”
……
往事如刀，割在心头却清晰无比。宫尚角，你究竟做了些什么？漪若之事尚且还能找到些许情有可原之处，但面对和上官浅之间的事，远徵多次表明心意，甚至他交出了自己，他不愿意！宫尚角，你还记得吗？那次他吐血昏迷，醒来后第一件事仍是惦记着中毒的你，忍着虚弱的身体扶着墙也要去救你。星夜春寒料峭，当远徵目睹你与上官浅相拥亲昵的一幕时，他的心定是如同被万箭穿心，柔肠寸断。最终，他无力地倒了下去。那时，行徵还不足百天，而你，佳人在怀，红绡帐暖，窗外畏寒体弱的远徵却在寒夜中冻了一整晚，心已碎成齑粉，泪早已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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