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念琛,身为天玑宫少主,乃是墨战英唯一的骨肉。他的母亲与父亲自幼相伴,是青梅竹马的眷侣,夫妻二人情深意笃,彼此信任无间。然而,在诞下念琛之时,夫人难产,虽最终母子平安,却也落下了此生无法再孕的遗憾。念琛自幼便是全家的心头肉,家主疼惜有加,特地下令:若这孩子天资过人,便悉心栽培,以期成为天玑宫未来的主人;倘若资质平庸,也不必强求,只愿他能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长大后身体健康,娶妻生子,至于天玑宫之主的位置,可以从其他门下择优选拔。谁料,这孩子仿若医仙转世一般。四岁时,虽不识字,却已能跟随祖父辨认药材;七八岁时,竟能站在药柜边将药材的产地、属性、药效倒背如流;九岁那年,更是将墨家药典背得滚瓜烂熟。待到十三岁,他已经开始开方研制新药,仅仅一年的时间,便得到了祖父的认可,正式成为天玑宫少主。他的才华横溢,丝毫不逊色于远徵,堪称一个小天才。
墨庭风本是家生子,十三年前被选为天玑宫十八游侠之一。初见小少爷时,那孩子才两岁,连路都走不稳,一不留神便摔倒在地,随即哇哇大哭起来。周围的人见状,皆是当作笑话来看,唯有他心生怜悯,随手将那小小的人儿抱起,却不知怀中的幼童竟是自己的小主子。“好了,不哭了!男孩子要坚强知道吗?”他随口安慰道。稚嫩的小脸上泪痕未干,“可是我疼!”那奶声奶气的话语,简直让人无法招架。墨庭风轻柔地为他擦去眼泪,“以后我照顾你,若是疼了就告诉我,哄一哄就不疼了,好不好?”话语间满是温柔与承诺。
墨战英站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这小子居然有投缘的人了!“你这般说话可是要作数的,这孩子记性好的很!”
庭风猛地挺直了身躯,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坚定:“公子!属下所说……绝无虚言!”他轻轻搂紧怀中的孩童,温和地俯身问道:“小家伙,你是哪个宫、门的孩子呀?我送你回去找爹爹。若是想念我了,以后可以来天玑宫找我玩啊!”
哈哈哈哈,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墨战英止了笑意“你不知道啊?”不紧不慢走过来,玩味似的拉了拉小手,孩子怕的赶紧躲,不由得皱了眉“臭小子!叫爹!”
当庭风险些没稳住手臂,差点让孩子从手中滑落时,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这、这是我们家的小少爷?”他慌乱地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一个地缝钻进去,那窘迫的模样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恨不得将脸埋进土里一寸深。墨战英见状,故意打趣道:“怎么,觉得不像吗?”
……
“说好了,你往后照顾他啊!抱好了,这可是家主嫡亲的第一个小重孙,金贵得很!”
说定了!我照顾!
这一答应就是十三年!
……
墨庭风怀抱着不停呻吟的小少爷,身子微倾,尚未站起。方才一个轻微的动作,怀中的人便痛呼出声,这一喊宛如电流穿过他的全身,让他猛地僵住。“怎么了?”他明知自己的动作很轻柔、很稳当,可还是担心牵动了伤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询问。念琛的五官拧成一团,他的小少爷从小到大没受过伤的,“不要,疼……”这几个字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微弱的抗拒之声却让墨庭风的心乱成了一团麻。“能忍一忍吗?这伤必须立刻医治,我尽量轻一点、慢一点,好不好?”他的话语里满是小心翼翼与无尽的温柔,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加重念琛的痛苦。
墨庭风几乎未显费力便将念琛打横抱起,这腰力、臂力着实惊人。然而,刚一抬腿,怀中的小少爷便似受了天大委屈般,直喊疼得难以忍受,令墨庭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远徵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道这墨庭风与他哥哥当真神似,甚至更为沉稳!只见他虽心急如焚,面上却不见半分慌乱,言语间不见催促之意,亦无丝毫不耐。“能再坚持一下吗?”墨庭风轻声询问,声音中带着几分担忧。念琛双眼紧闭,虚弱地摇头回应着。远徵见状,心中已然明了此中情形,“你先将他放下吧,我来照料,你速去取药箱,快去快回!”这话既是吩咐,又带着几分离不得的急切。
庭风依旧犹豫不决,十几年来,除了墨战英,他从未将念琛托付给任何人。“徵公子!小少爷没吃过苦,因是独子被惯坏了……(这都是他惯的啊!)您千万要小心——”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他是我侄子!”远徵的身体已有所好转,从桌子上站起身来,“把孩子给我吧,这伤一直流血不止呢!”听到这话,庭风不再迟疑,稳稳地将小少爷放在桌子上,轻声细语道:“念琛,等我。”随后转身离去,那速度之快,仿佛恨不得施展瞬移之术!
远徵嘴角微微上扬,又一个便宜得不像样的!正欲为大侄子诊脉,念琛却突然一激灵坐了起来,“小叔叔,咱们快走!”他那双灵动的小眼睛骨碌一转,随即拉着远徵便朝外走,“趁他没回来,我带你离开云梦泽。只要出了城,管他什么家规礼法!先去杭州与家人团聚,而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也不必回头面对这些束缚了!”此时的念琛眼中满是憧憬与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自由美好的新生活。
……
墨家庄,这片被水泽环绕之地,于远徵而言仿若迷宫,可念琛却如鱼得水。念琛蹦跶着便到了小门,回头问远徵:“小叔叔,你会闭气吗?”远徵如实答道:“我在杭州西湖边也待过些时日,虽水性一般,但闭气之术还是略懂一二的。”念琛听后,眼中瞬间闪烁起兴奋的光芒,“那就好!跟我下——”话音未落,叔侄俩已深吸一口气,一同没入水中。云梦泽的孩子,天生与水亲近,水性极佳。念琛虽年幼,却拉着远徵在水下穿梭自如,游过一道又一道水闸。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终于重见天日,破水而出之时,远徵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得方才那一番憋气,仿佛将自己置于生死边缘,差一点儿就被那水底世界给吞没了。
待到好不容易爬上岸,远徵已是气若游丝,周身仿若负重千钧。墨战英打得根本没有留余地,若非血竭丹续命,此时怕是早已魂归地府!念琛不知从何处涌出一股力气,艰难地架起远徵,几乎是拖着、爬着前行。“小叔叔,再坚持一下,前边有驿站,我去买马车。十五里,只要十五里便能出城,出了这城,便是另一片天地,天高海阔,自由自在,您一定要相信我……”
远徵再也忍不住,胸中气血翻涌一口血喷了出来,念琛吓得魂不附体,他没受过伤,但是他知道吐血是会要命的!“是我爹打得?”远徵迟疑了一下“不是,是我自己旧疾发作了,我是他弟弟,他那么护短舍不得打的。”这话,念琛是信的,他爹?整个墨家出了名的护短,天玑宫哪怕是个下人犯了什么错,他都是骂声连天然后…英雄气短!从小到大对他最大的惩罚就是打手板,还因为自己委屈趴窝一天,再三后悔再也不打了!
叔侄俩正交谈间,突然眼前一黑——有人拦住了去路!念琛身子猛地一颤,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庭风叔叔……”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远徵察觉到孩子明显的害怕,强打起精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挺直脊背。即便此时再狼狈不堪,他依然是那个骄傲的宫家三公子。然而,墨庭风的目光根本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那锐利的眼神紧紧锁定了自家的小少爷。
“跑啊!怎么不跑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冷冽与嘲讽,“在我眼皮底下玩逃狱这套把戏,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轻功可是号称‘流云飞羽、踏雪无痕’!”每个字都似冰刀一般,直直地刺向念琛的心口。
念琛咬着嘴唇,白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带着几分嗔怪与无奈,“你这又是何必呢?这么麻利地追来。追追追!怎么的?我带走的是表少爷又不是你的新娘子,犯得着这般拼命吗?!”这话一出口,便似是抛出了一块烫手山芋,让人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只能愣在原地,任那无言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小少爷上前几步,摆出一副欲动手的架势。墨庭风却只是轻蔑地“呵”了一声,咧开嘴笑道:“跟我打?我的小少爷,你怕是吃错了药坏了脑子不成?”念琛知晓自己几斤几两,可他偏偏就敢赌上一把!远徵心中满是不愿,他自知身弱体纤,却也不愿让一个孩子护在前面,“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与少主动手?!墨家家规我虽不甚熟悉,但有一条却印象深刻:以奴欺主,此乃大罪,你想被剁了喂鱼不成!”远徵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慌与不满,却又夹杂着对念琛的担忧。
庭风眨了眨眼睛,没有回话,目光锁死念琛,小少爷有些慌了神,侧头低语“小叔叔!别说了,庭风叔叔不是侍卫!他是——”庭风走近扶了小少爷臂膀,上下打量沉了口气“我是!小少爷,他没说错,我是你一辈子的侍卫!”